第二章

“柳哥兒，他喊我柳哥兒。”

柳欺霜回去的時候，臉上再沒了一點委屈，他很高興。

他覺得萬冬陽和他娘一樣，也是好人，他們都喊他柳哥兒不喊他徐哥兒。

自有記憶以來，村裡的人便喊他徐哥兒，可徐哥兒隻是村裡人習慣的稱呼，可他是姓柳的，他叫柳欺霜。

且，柳欺霜這名字他還是個老秀才給他取的，那可是秀才老爺啊，他們村裡這麼多年，也隻萬地主家出了一個秀才呢。

當年，柳欺霜阿娘正生産之時，家裡來了個讨水喝的老秀才，柳阿爺見人穿着生員長袍，知道客人是個讀書人，便央求人幫着給孩子取個名字。

柳欺霜生在深秋，又生的白淨，老秀才便給他取名欺霜，且當年得了那老秀才取名的人家還不止他柳家。

村裡宋家在同日得了個女娃娃，老秀才給女娃取名賽雪，兩孩子許是因着這段緣分，自小關系便好，那宋賽雪便是柳欺霜在這個村子裡唯一的朋友了。

柳欺霜家裡沒在村裡人戶紮堆的地方，而是在村子南邊一座大山的山腳下，離着他們村子四五裡路的楊樹鎮也在南邊，因此柳家去鎮上倒是方便，也不用從村子裡經過。

他家家門口，便有條直接通向去往鎮上大路的小土路。

柳欺霜埋頭走在回家的小土路上，想着方才的事。

其實，他不讓萬家到自家水田拔秧苗，倒不是心疼自家秧苗，反正家裡水田出的稻子也和沒關系，他也沒能吃兩口，他反對，隻是為着自己一身皮肉着想。

他爹是個一泡尿都舍不得尿在外頭的吝啬鬼，育種的谷子得向朝廷買，可貴得很！

他們家年年都是掐準了斤兩買，絕不會有什麼富餘，若是家裡賠了幾背簍的秧苗出去，那家裡就有幾分田種不上稻子，若是給他爹知道了，怕是要給他一頓好打！

他爹打他可比不得他娘，他娘不過巴掌腿腳招呼他，他爹可是要動家夥的，他爹藏了根幾尺長的金竹根在家裡，專門用來打他，那金竹根韌得很，上頭還有小疙瘩，抽打在身上比皮鞭子還要疼。

若是下了力氣皮肉都要打得綻開，沒有大半個月痛意都消不了，而且打得狠了傷口深了還會留疤，還是口子不平整的疤，實在是難看得很。

他背上腿上已經有好幾道了，可不能再留了。

他還指望找個厲害的相公給他和阿爺撐腰呢，若是身子被打壞沒人要了，那他們爺倆就有的等了，得要他爹年紀大了力氣小了，再不是他對手了，他們爺倆才能翻身。

“霜霜啊，快回來。”

柳欺霜正想着事情，他阿爺的聲音便從家裡門口傳來。

柳阿爺年近三十才得了一個女兒，便是女兒十六便成婚，十七便生了孩子，他當阿爺那年都年近五十了，如今孫子馬上十五，他也六十好幾了。

“阿爺，我回來了。”看着阿爺捂嘴咳嗽不停，柳欺霜忍不住的吸了吸鼻子，阿爺病了有些時候了，他早想去給人弄藥，可家裡事情實在太多，也抽不出時間來。

柳欺霜加快步子往家趕，想着趁她娘沒回家去村裡的土醫姜家一趟，卻不想他娘這會兒已經去了村口。

有人同他娘說他闖了大禍了，要被萬冬陽打死了，他娘拔腿就往村口去了，且這會兒王家人也去了。

......

“今天這事兒既然鬧不明白了，那誰都别想讨了好去。”

萬冬陽看着家裡水田裡被毀了的秧苗，再看着田地一大一小的兩個水坑，臉色又黑了一分，盯着王家兄弟的眼神卻是兇了三分。

王家雖是剛搬來這萬家壩的外來戶，可他家兩個哥兒正是好年紀，村子裡适齡的單身漢子可多呢，且兩個哥兒長得好嘴巴也甜，很是惹人喜歡，加之他家家底又好，在村子裡人緣很不錯，好些人都願意同他家來往。

王家兩個哥兒，大的叫王春雨，小的叫王秋霜，就連名字都比村裡哥兒稀奇，更是惹得村裡漢子追逐，都要将他們捧上天了。

這會兒，王家小哥兒也來了。

王秋霜聽得萬冬陽的話自然不幹，氣哼哼反駁：“萬家哥哥，你這話不對，這事兒同我哥哥沒有關系，你家的損失你該去找那徐哥兒要。”

“就是，這事兒怎麼也怪不到人家王大哥兒身上的。”方才捉了柳欺霜的小子開口替王家哥兒說話。

萬冬陽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指着田裡水坑道：“老子也沒開天眼，怎麼知道他是怎麼下去的？我就知道我家秧田就是他砸的他就得賠。”

“我哥哥他像是個傻子嗎？眼下雖快要三月了，可今年閏月，二月天和正月差不多，那水田的水依舊冰渣子似的，我哥哥一個小哥兒何故要和自己身子過不去，作甚要去水田裡，他傻嗎？要給自己找罪受！”王家小哥兒被氣得講話速度都快了，就連胸口的起伏都明顯了。

這王秋霜樣貌要比他哥哥還要出色些，他長着一張精緻的鵝蛋臉，五官也生得好看，一雙清亮有神的大眼睛很是奪目，也很能博人好感，讓人無端就信了他嘴裡的話。

這萬家兄弟兩個同柳欺霜仿佛是一組正反對照，村人幾乎都信王家哥兒的話，都覺得柳欺霜實在頑固，闖禍就算了，還死不承認，真是又蠢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