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枝靜默良久,與左忌四目相對,知道事已至此,決不容她兒戲,隻能大膽承認下來!
便凄然道:“就算我不是周莊,難道我就不能也夢一夢蝴蝶?左将軍,你太殘忍了!即知我身不由己,又何必非要對我說出如此誅心言辭!”話一說完,兩行眼淚随即滾落,她狠狠推開左忌,跳到地上背對着他擦拭淚水。
眼淚是女人最好的武器,此時不哭,更待何時?
左忌被她推得一歪,緩緩站起身來,沉默地凝視着她微微顫抖的背影。
她這是……親口承認了嗎?
左忌心跳失速,雙手攥拳又松開,正飛速猜想着下一步該如何走。
孟春枝拼命抑制着胸膛起伏,不停擦拭那些刹不住的眼淚,哭腔問道:“我的房間,在哪裡?”
……左忌怔怔說:“在我隔壁。”
孟春枝頭也不回,沖出去,逃走了。
餘留左忌一人,盯着她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自此一連數日,孟春枝始終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再沒出來過。
那天她滿臉淚痕的回去房間,常嬷嬷和丫鬟都吓壞了,以為左忌怎麼欺負了她,但她不發一言,也不許他們去問。
吃的東西都是常嬷嬷下去取回,但孟春枝一點胃口都沒有,什麼也吃不下,幾日過去,日漸消瘦,甚至午夜裡常嬷嬷起夜,也能看見她睜眼躺在床上,不哭不笑也不說話。
孟春枝覺得,她拖延時日這條路,勾引左忌這條路,好似都被堵死了。
往後,她該怎麼辦呢?
……
左忌在樓下與張川飲酒,王野見身邊沒有了别人,終于忍不住低聲問道:“那天張川給她送鞋,在門外偷聽了幾句,你說要帶她私奔,可是把她吓到了?一連幾日,面都沒敢再露。”
左忌面色沉郁,歎息道:“我不這樣,她再行些沒分寸的事情,叫許太醫告到嶽後那裡,對她對我都不好。”
王野:“放心吧,許太醫的鴿子被擊征吃了。那天他一直都在收拾自己的房間,咱的人替你看着呢。”說着說着又笑了,“她這人,也是忒别扭了!你不理她的時候天天撩撥你,你進一步她反而吓退了百步,原還以為是個爽利人,沒成想就這麼點小膽!”邊說邊搖頭。
左忌擡起酒杯一飲而盡,腦海裡忍不住回想她那句:就算我不是周莊,難道我就不能也夢一夢蝴蝶?
感覺心裡一陣陣發堵。
人困紅塵枷鎖中,連做個破繭成蝶的夢都嫌奢侈,她如此,自己又何嘗不是?
隻是沒想到,他真的是那個早已入過她夢的人嗎?他究竟何德何能啊?
左忌滿心煩躁。
鄭圖突然醉醺醺湊過來:“主上拒她就對了,她這種處-女最是招惹不得,一旦拉過手親過嘴心裡就認準了你,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甩都别想甩掉,可麻煩着呢!不如花街柳巷的知情識趣,給點銀子就能打發。”
“去去去去!灌幾口黃湯,聽聽你說得都是什麼渾話!”王野将鄭圖斥走。
左忌卻久久不能回神,他早在無人知曉的時候,就已經和她拉過手、親過嘴……是因為這個她才寄情于他的嗎?
一瞬間左忌想起很多很多,突然覺得自己殘忍,自己混賬!
這招明進實退,本意是逼她直面軟肋,認清兩人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的現實,早早了斷情思,别再作繭自縛。
可是挑明之後,不知這幾天她想開了沒有?左忌的心裡卻愈發沉悶。
船行水上,日夜不歇,他正在送一個心悅他的姑娘,去嫁給個垂死的老人!
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說哪怕回去做賊也要帶她走,都是騙她的。
說之前他心安理得,本以為,他不可能帶她走,便如即便帶她走,她也不會走,是一樣的道理!
可是事後,偏又在長夜獨醒的寂寥中,咂麼出許多的不一樣來。
他根本不會帶她走,卻騙她,說要帶她走。
和她極想跟他走,卻身不由己,根本不能走。
這怎麼可能一樣呢?!
他不僅是懦夫、是混蛋,還是殘忍的儈子手!
是他招惹了她,而後又将連他都無法痛快抉擇的難題,盡數抛給她一人承受!
又一杯烈酒入喉,燒灼得肚腹如火,左忌醉了,恰巧酒壺已空,張川欲要再起一壇,左忌卻扔下空盞,起身離席。
身體微晃,剛一轉身,就見常嬷嬷迎面過來,見他在此似乎一愣,随即福身,道:“将軍安好。”說完便退避一旁,給他讓路。
他眼睛盯着常嬷嬷,道:“嬷嬷有事?”
常嬷嬷明顯揣了一肚子的心事,見左忌開口,不敢隐瞞,俯身道:“左将軍,我家郡主自打上船便病倒了下去,整個人不吃不喝渾渾噩噩的,還不許我們聲張,更不許我告訴将軍!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想來求請許太醫替郡主瞧瞧,可是找了一圈也沒看見許太醫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