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閻尋看到上面的題目,心兒怦怦直跳。
他知道,那是激動與慶幸的心跳聲。
因為上面竟然是,竟然是要默寫《聖谕廣訓》之《講法律以儆愚頑》,共六百三十二字!
先前殷山長就跟他講過,這一年的學政彥池,端方正直又忠君愛民,那麼比府試不同的考點,可能就在《聖谕廣訓》裡選。
因為《聖谕廣訓》與《春秋》是朝廷高宗皇帝定下的,用于院試以選拔秀才的書籍。
所以殷山長就猜想,彥池會在聖谕廣訓裡挑選一個段落。
閻尋當時脫口而出說:“既如此,他必定會選律法篇。”
“那緣何不選《務本業以定民志》?”
“民富無律法護其左右,則必為權歸任意欺辱,财富則為權貴所掠。”那一味讓百姓富有了,最終意義又有何用?
殷山長當時聽得閻尋的話,被驚住了。這樣的感悟,别說是比閻尋大些年歲的人,即便是官場上的老人,也未必看清看透。
也不知他一個毛頭小子,如何就能看透了這些?
殷山長一時間,竟不知閻尋這般聰慧是好事壞。
若是閻尋心中一直有大仁大義,那麼也不會用他的聰慧禍害蒼生吧?
殷山長原想着收個關門弟子,會是令人舒心愉悅的,卻沒料到,要考慮的事情那般多。
閻尋不管是當時還是在考場上,都猜不到殷山長的心思。此時他壓抑着激動,開始默寫。
“法律者,帝王不得已而用之也。法有深意,律本人情。明其意,達其情,則囹圄可空……”
默寫完最後一個字,閻尋他才驚覺,自己的手酸痛得厲害。不管如何,他是把這一則給默寫出來了。
此時此刻,他才忽然發覺,周邊是臭氣熏天。
終是忍不住,肚子裡一陣翻滾,吐了起來,那可是比暈馬車更難受。
旁邊有些人見他如此,心胸狹隘的,心底裡一陣高興。閻尋這般,眼看着就要暈過去,被人送出去,那麼這般一來,此次院試算是虎頭蛇尾,就算他有頂天的才華,把前面最後一試除外的答卷都做得極好,也難以在榜上留名。
有些心底良善的,也隻是感慨閻尋他時運不濟。
但是閻尋他自己呢?
想到自己寒窗苦讀,又有親師盼望,如何敢輕易放棄?無論如何,他都撐着,把最後的考試做好。如果連這點苦都人不過去,以後到了詭谲的官場上,又如何能躲過各種中傷與污蔑?
這麼想着,他心底裡的不甘與勇氣,又冒上心頭。
于是他就這般在各種目光中,堅持住,沒有倒下去。某些心思不純的人等了好久,不見閻尋被擡出去,滿心失望地交了答得亂七八糟的卷子,躺在小床上歇息。
到了天擦黑的時候,貢院裡一陣喧鬧。
是又有人撐不住了,被衙役擡出貢院去了。
閻尋也聽到動靜了,隻是因為不舒服,便沒起身看熱鬧。
有些人沒看開頭的,見着有人被擡出來,而閻尋的小隔間又不見有人,便以為被擡出去的就是“閻尋”。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那些人看到閻尋的時候,都是一幅見鬼了的模樣。
他怎麼還在這裡?他不是……
而後他們也明白了,不是閻尋走後門,而是他們走了烏龍。
閻尋見他們這般醜态,不用想都知道他們心底想的什麼。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便隻是準備着自己的東西。
其實他也是無力去管那些閑事,畢竟他現在還是有些不舒服。有那精力生氣,不如養精蓄銳,攻下這最後的一關!
很快開考的銅鑼響起。
閻尋很快就拿到了答卷的紙張。這一次,題目是由考官寫在一塊闆上,由衙役舉着走一圈,讓學子自己抄下題目,然後作答。
閻尋想着,若是眼睛有點短視了,怕是都看不清木闆上頭的字。
那上頭隻有一行字,“聖人仁德,使政仁。”
這一句話,總體而言,就是贊頌仁政的。
閻尋開始破題。這一句話,贊頌的就是仁政——何為仁?何為人?為何仁?仁政通,則民心暢,使民樂,使國安。
因為專心想着答卷,閻尋都沒再注意自己身體的不适。隻恨不得自己多長了一雙手,快些把自己腦海中的東西給寫下來,唯恐自己寫不及,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