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人跟着陳絹來等人,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在跨過一個拱門前,立住了腳步,色厲内荏地斥責陳絹來,想将他帶到哪裡去。
陳絹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罵人,等他不再說話了,才道:“這就是官衙後院,非龍潭虎穴。隻有心中有鬼之人,才會疑神疑鬼,以小人之心揣度。”這話就差指着石大人的臉說他是那個心中有鬼的了。
“呵。一個不入流的小衙役,竟如此大膽,污蔑朝廷命官,本官倒是要與閻大人好生談談了。”石大人幾乎是瞬間冷靜下來,與他在朝中面對皇帝與衆位上官同僚的和善面目絲毫不同,此時眼底裡藏着對陳絹來的不屑與不喜,冷嗤一聲,“也罷了,去瞧瞧我們那狀元郎大将軍,是要殺還是要剮!”
閻尋面容肅穆地聽着石大人的指責怒罵,似乎不見一絲的動怒。
寂靜的屋内,似乎是被壓抑着的寒潭,隻要被人掀開一角,其中的寒意,便會噴湧而出。
石大人站在屋外,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他想順從心意離開,卻在看到閻尋那了然的目光中,将心底的打算徹底抛棄。無論如何,自己在人家的地盤上,還能飛上天?索性進去,方不折了自己的文人骨氣。
“石大人來了。”閻尋語氣平和地問好的同時,施施然起身,慢慢地走向對方,“看來石大人還是認生,怕是睡不慣這邊城的暖炕,擾了您的好眠。”
不然這黑青黑青的眼袋,也不至于這般都要垂落在地了。
“難為閻大人記挂。石某也是尋常人家出身,如何睡不得暖炕?莫要與石某開這等玩笑。”笑話,若是自己不喜暖炕一事被坐實,他日被傳回京城,上官如何看待自己,皇帝又如何看待自己?這不存心毀他前程麼?果然是不安好心的。
閻尋看着眼前的人,心裡很是納悶,元峪老大人,怎的就看走了眼,覺得他憨厚老實呢而舉薦他來呢?若是換作其他的官員來,怕是不會有今日這樣難堪的場面。
畢竟,若是不追究石大人犯的事,自己無顔面對百姓,對不住皇上對自己的一番信任,更對不住自己吃了多少的風沙。若是追究,必定會将元峪老大人的面子也踩在地上。
閻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為難。心裡也暗自責怪眼前的石大人吃錯了藥,竟然在這裡與他針鋒相對。實在叫人難懂了些,怎麼就不審時度勢,藏着尾巴,收着爪子呢?
“閻某甚是好奇,石大人您讀書是為何?”閻尋憋了好一會,看着石大人悠然坐下喝了茶,到底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你!”
這一句話,對于科考出身的人而言,無異于是說石大人作為讀書人,怕是已忘記了聖人教誨了。這可是極緻的否定與輕視。這叫他如何能忍?
“你!我石某人好歹是元尚書舉薦之人。你不信我,便是懷疑他的品格。交友疑心,你何嘗對得住他?”
閻尋隻是淡淡一笑,忽然沒有了興緻與眼前的人鬥心眼,更沒有心思去思索,為何他會貿貿然的貪了将士們的糧饷。
“來人,将供詞呈上來,另外,把人證也一同帶來。”閻尋平靜地吩咐。
随即路旋風帶着三個被五花大綁的下等兵差過來,“大人,人帶到了。”
閻尋點頭,“石大人,您可認得他們?”
石大人冷漠地看着那幾個人,“石某又不與他們為伍,如何認得?”他一個讀書人,怎麼會跟這些人混在一起?
“您不認得他們,他們卻是認得您。”閻尋又坐下,扭頭看向那三個兵丁,“若是你們所言不虛,我閻尋,定然會向皇上請旨,不追究你們私自逃跑之罪,還會讓你們留在邊城,做本官的兵丁。若你們所言不是真話,還被本官知曉了,那麼你們從何處來,回何處去。”
言下之意,他隻會收留誠實的。
幾個兵丁對視一眼,随即跪下,“小的所言,句句屬實,若是一個字有假,叫小的天打五雷轟。”
閻尋雙眼一眯,敢對上天賭咒的,怕是不大敢說假話吧?“那你們說說糧饷的事情。”
三個兵丁不敢隐瞞,将他們那天夜裡的所見所聞,都說了出來。
“……那天晚上,我們兄弟幾個躲着喝酒,夜深了才回營。可我們走錯路了,走到石大人帳下,聽見了他與幾個大人的談話……”
“他說,這麼一大筆糧饷裡,丢個幾千兩,丢幾車的糧草,都是大家心知肚明,不會被人挑明的。反倒是不動一粒米、一兩銀子的,會被人視為異類,回到朝廷便會被人排斥。索性就随大流,意思意思地拿點,算是大家夥的押送糧饷的辛苦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