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叢峬看向他的眼神堅定非常,饒是顧時晏這樣的性子,也很難不動容。
這是除了師尊和師祖以外,第一個這樣對他的人。不管帝王的承諾能維持多久,顧時晏此時都願意相信。
“陛下後宮有諸多嫔妃,我一個外男住在宮中總歸不合适,若是當真到了那一日,陛下在京中給我一個宅院就行。”顧時晏此時的語氣都溫柔了幾分。
“阿衍是從何處聽來我的後宮有很多妃嫔的?”穆叢峬見潔身自好的自己被顧時晏這般冤枉,不由得為自己辯解。
“自古以來誰家帝王不是三宮六院,話本裡都是這樣說的?怎麼,你的後宮沒有妃嫔嗎?就算如今沒有,日後也總歸要有的。”顧時晏記得當今聖上十六歲登基,到如今也有七年了,怎麼可能連一個妃嫔都沒有。
“朝中大臣皆以朕暴虐,自是舍不得将盡心教養的女兒送進宮來,縱使有那些為求權勢賣女求榮的,朕也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穆叢峬語氣委屈,向顧時晏抱怨,試圖以此喚起少年的同情心。
“天家富貴非常,據弘亭打探來的消息,淮王府中單單是侍妾就有二十之數。縱使如此,可任然有無數女子想方設法地想成為其中一員。陛下身為一國之君,更是如此,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隻是緣分未到罷了。”顧時晏以為穆叢峬是為沒有遇到心愛之人而難過,便出聲寬慰。
聽見顧時晏的回答,穆叢峬隻得按下心中的小心思,繼而轉移話題,“阿衍第一次來江南,不若我們四處逛逛可好?若是乏了,我們也可以回客棧休息。”
顧時晏見穆叢峬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興緻,便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怎麼,在陛下眼裡我的身體就這麼虛弱嗎?不過走了半個時辰,還不至于乏。既然陛下有興趣繼續走走,那我自當奉陪。”
“自然不是,朕隻是聽說阿衍午膳之後有小憩的習慣,便說上兩句罷了。阿衍肯陪我繼續走下去,我很開心。”穆叢峬沒有用什麼華麗的辭藻,僅僅隻是“我很開心”四個字。他沒有自稱朕,而是用了我,此時他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更像是一名鄰家的兄長。
顧時晏聽見這四個字時,原本平靜的内心深處似乎泛起了一絲漣漪,連他自己的沒有意識到,現在的穆叢峬已經那影響到他的情緒了。
二人一路走下去,江南水鄉名不虛傳。一條條小河縱橫交錯,古樸的石拱橋連接起河兩岸的人們。河面上時不時有小舟劃過,載着漁民對豐收的期望駛向遠方。
暖陽映照在粉牆黛瓦之上,河邊的垂柳在風的吹拂下搖曳生姿。
若是有朝一日無處可去,那便來江南吧,顧時晏心想。
忽然,遠方傳來一陣琴音。
初聽之時,琴聲輕柔,如同月光灑在江面之上,閃爍着粼粼波光。琴弦微微顫動,琴音清脆而空靈
輕攏慢撚抹複挑,而後琴聲逐漸激昂,宛若潮水激蕩。随後又舒緩下來,逐漸變得柔和纏綿。
顧時晏一時入神,下意識追随琴音而去,穆叢峬見狀隻好跟上。
随着琴聲越來越近,二人很快便來到了一處秦樓楚館前。雖是煙柳花巷之地,此處的名字倒頗有幾分雅意。煙柳畫船,風簾翠幕,此處便叫煙柳畫船坊。
顧時晏一心沉醉在琴聲之中,見找到了琴聲的來源,便徑直走了進去。他未曾看見這門上的牌匾,自然也不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
穆叢峬見狀眉頭微蹙,本是想找機會和顧時晏單獨相處,如今卻來了這青樓之中。但見顧時晏難得對一件事表現出極高的興緻,穆叢峬也不願擾了他。
二人從未踏入過這種地方,自然想不到第一次踏入是因為這種緣故。
進去之後,此處與尋常青樓大不相同。隻見一樓擺滿了各種桌椅,二樓雖然也是如此,但二樓的中央有一處騰空的台子,四周被屏風隔斷,看不見裡面的情景,隻能聽見從中傳出來的琴音。
見二人衣着打扮華貴,舉止投足間盡顯貴氣,這裡的樓主便迎來上來。
“瞧兩位公子面生,是第一次來吧?咱們家的姑娘隻賣藝不賣身,現在演奏的那位紫菱姑娘,就連淮王殿下都對她青睐有加,奈何襄王有意,神女無夢,紫菱姑娘誓死不從。最終淮王殿下也不再強求,隻是時常來聽曲子。”老鸨說起自己姑娘的魅力滿臉驕傲,與有榮焉。
“哎呀,瞧我這嘴,一時之間沒忍住多少了幾句,二位公子還請上樓靜坐。”
顧時晏剛說完世人逐利,對淮王趨之若鹜,如今見有這樣一位不求福貴的姑娘,還彈得一手好琴,内心之中多了一些好奇。
二人來到二樓坐下,穆叢峬見顧時晏對一個女子這般感興趣,内心不免有些吃味,但面上不顯。
此時,有一小厮快步走來,拿來一份竹簡 ,上面寫滿了茶水的名稱和價格,“二位公子喝些什麼?”
穆叢峬将竹簡推給顧時晏,示意他點單。他身為帝王,普天之下各種稀罕的物件都有人進貢到宮中,更何況是區區茶葉。而顧時晏不同,哪怕雲梁千尺傳承百年,底蘊深厚,可冀州終究偏遠,怕是不曾有過什麼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