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很安靜,老師們都拖堂結束,回來坐在座位上辦公和休息。溫錦年無意偷看,一轉身,就準備朝着茶水間走過去——
“老師……”
是池淮穆的聲音拉住了他。
“池同學,韓同學的事情沒那麼快結束,這點我相信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林韻秋的聲音又沒了笑意,聽着疲憊,又有一種強撐起來的嚴肅,“你得做好準備……”
“我會的。但請您,别跟他說。”池淮穆說得很輕,“他不該參與這件事的。”
忽然地,溫錦年就想起了那個身影。
低着頭,看不清表情,雙麻花辮的女孩。
造謠,恐吓,還有對同性的惡意。
他向來不以很惡毒的角度去揣測女性,但也很難想象這些都是女性做出來的事。
更難想象這件事情還沒結束。
意識到自己有些神遊,溫錦年急忙扯回飄遠的思緒,幾步跑到茶水間關上門。
對了,還有之前……
他對池淮穆做的事。
溫錦年咬着牙,幾乎是顫着手撕開粉包,将它們倒進保溫杯裡。可可粉因為顫抖撒了一小半,他有些慌亂地去擦,卻又被熱水龍頭裡濺出來的熱水燙了一下手指。
那道劃在他臉上的傷疤……
是不是很痛?
溫錦年深知傷痛是無法比拟的,但還是控制不住地去回想。眼裡有點熱,也不知是因為手裡那隻灌了熱水的保溫杯熱氣氤氲到他的眼裡,還是因為……
“咚咚。”
“有人嗎?可以麻煩開一下門麼?”
溫錦年大腦空白了一瞬,還沒反應過來,空着的那隻手就先一步搭上了門把。
“咔哒——”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了門後。
“溫同學?”池淮穆走進來,語氣裡帶着很淡的笑意,“你在這裡啊?剛剛風同學還在問我你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呢。泡的什麼?熱可可?”
聽着他的聲音,溫錦年忽然有了内疚和後悔的沖動。
他明明是一個……
那麼好的人。
各種道不清的情緒湧上胸口,悶得心髒幾乎無法呼吸。鼻尖有着酸澀的感覺,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不自覺地一眨眼,便有水珠凝在上睫。
“…溫同學?”
溫錦年呆呆地眨巴了兩下眼,看着對面人有些詫異的表情,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大抵是失态了。
……
果然,自己還是很麻煩。
“不…沒、沒事,我沒哭……”他擡起手胡亂地擦了兩下臉,下意識地去躲對方的目光,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有些話說多了,他自己都覺得煩。
可是除了道歉,他什麼都做不到。
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溫錦年擡起一隻手掩着臉,盡量不讓對方看到自己莫名其妙的眼淚。可也就在下一個瞬間,一點溫熱觸及皮膚,握緊他的手腕,将他最後一層防備卸得幹淨。
眼前被白色溫柔地遮擋。
是兩張柔軟的紙巾,帶着池淮穆的溫度。
“我不明白,”他的聲音很輕,明明是在詢問,卻更像是安撫,“為什麼要道歉?”
在此刻,溫錦年覺得,他是和手裡的紙巾一樣柔軟的人。
“我……”
嗓子幹澀得難受。
明明不是他想要掉的眼淚,卻還是不可避免生理上的反應。
“剛剛,你和林老師說的……”他聲音很小,加上濃濃的鼻音,聽着很含糊,“我都聽見了。”
“之前你臉上的傷……是不是很痛?”
池淮穆微微一怔。
指甲本就不是很鋒利的東西,溫錦年力氣又小,那道傷口不痛不癢地留在臉上,被他媽調侃兩天就過去了。
他壓根沒想到對方會記到現在。
想到這裡的池淮穆回過神,看着被自己拉在手裡的人把保溫杯放到了旁邊,乖乖接着他手裡的紙低頭擦眼淚,一副委屈小貓的模樣,心裡有點軟。
“…不痛。也沒怪你。”
本來就沒怪你。
笨蛋。池淮穆垂着眼想。
“比起這個……”池淮穆看向旁邊沒有熱氣的保溫杯笑了笑,及時地轉移了話題,“你的熱可可好像要涼了。”
溫錦年自然知道池淮穆這是在給他找台階下。他眨了眨眼,總算把情緒平複下來:“…我又忘了。”
然後就換得了對方的一聲輕笑。
池淮穆說得很對,保溫杯重新捧到手裡的時候,早就沒有了先前的溫度。冷掉的可可散發着很淡的香味,像是為它短暫沸騰起來的生命惋惜。
溫錦年嘗了一口,輕輕地皺眉:“好像泡淡了。”
但是心裡并沒有失落的感覺。
相比之下,好像還有點甜。
大概是……感激、感動和友誼,混合起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