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溪竹在床上修養了一周,總算是能正常走路和坐下。這期間她趴在床上給學生上網課,陳阿婆那邊自然是一次沒去。
能下地走動的第一天,她晃悠到陳阿婆家,一是活動複健,二來想和沈林舟說聲抱歉。
她站在小院裡編出第六個竹蜻蜓時,沈林舟回來了。
“你來了,腰好些了嗎?”沈林舟依然風度翩翩、神态溫和。
“好了,謝謝你。”許溪竹擡頭仰視沈林舟,但不知道還能繼續說什麼,她再一次被那種匮乏感戳中肺管子。
沈林舟目光如微風揉皺的春水,靜靜注視着、等待着她。
“你倆站這兒比個子呢?一個比一個站得直。”
陳阿婆端來茶水,兩人立即移開視線,一個東張一個西望。
收音機恰在此時飄出法文香頌:“愛是牢籠亦是鑰匙……”
陳阿婆目光在兩人間逡巡,關了收音機對二人說:“我和隔壁老胡約好去跳操,你倆看門啊。”
阿婆走後,氣氛似乎又陷入凝固。
“能教我做這個嗎?”沈林舟指指許溪竹手中半截竹蜻蜓。
許溪竹看着手上的竹編,忽然放松許多,“當然!”
“你是想繼續把這個做完,還是從頭開始新做一個?”
沈林舟搬來一個帶靠背的椅子讓許溪竹坐下,自己索性坐在旁邊的台階上。“萬事開頭難,先做完這個吧。”
由于沈林舟坐在台階上,高度比自己低,許溪竹可以保持手肘擱在腿上的姿勢,這個姿勢有拉腰效果,會讓腰不那麼疼。
兩人腦袋湊在一起,許溪竹握着竹蜻蜓教沈林舟編法,這根竹篾繞過哪、那根篾條從哪穿過。沈林舟手法不熟悉,許溪竹就捏住已完成的部分幫他固定,手指間分别夾着篾條,讓沈林舟判斷該穿哪一根。
沈林舟逐漸找到感覺,動作也快速起來。他去抽許溪竹食指和中指間夾的那根篾條,沒抽動。
他不解擡頭望向許溪竹,又捏住那根篾條輕輕扽(dèn)了兩下。
離得太近了,這一眼像是要穿過眼睛這扇窗戶直接看進心裡。
許溪竹發現沈林舟的眼睛又圓又亮,就像十五的月亮……額不對,就像網上說的那種無辜狗狗眼,這讓她忽然産生了點逗逗他的心思。
許溪竹眨眼:你确定是這根?
沈林舟歪頭:不是嗎?還不信邪地又輕拽了兩下。
沒想到兩人純靠眼神和動作也能聊起來,許溪竹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小拇指輕擡,碰了碰支楞在外邊的一根篾條。
那根篾條歡快地跳動,和許溪竹臉上的笑容相映成彩。沈林舟驚喜的神情像發現寶藏的小孩,他覺得許溪竹此刻的笑容是發自内心的開懷。
他拿起那根篾條穿進空隙,篾條在兩人指間穿梭,撩過她的掌心又劃過他的指尖。
在許溪竹的指導下,沈林舟完成了他第一件竹編作品。一開始的手法略顯生疏,竹蜻蜓上下兩截有些平移錯位,蜻蜓整個身體不是直線而形成了一個鈍角。
“你這扭腰蜻蜓,倒挺像現在的你。”沈林舟将竹蜻蜓托在掌心,手指在彎折的身側來回輕撫。
許溪竹無語凝噎,不去看那根在竹蜻蜓腰側打圈的手指,“我搬家技術不好扭到腰,竹蜻蜓扭腰又是誰的技術不好呢?”
沈林舟忽然開懷大笑,似乎被怼也很快樂,“這是我的第一個作品,要好好珍藏起來。”
“不應該是半個嗎?”許溪竹用手撐着下巴,笑得有些狡黠。
“額……對,應該說這是我們倆共同完成的第一個作品!”沈林舟手捧竹蜻蜓舉過頭頂,對着冬日溫熱的太陽,心裡想着我們什麼時候能有第二、第三個共同的作品呢?
他想起那個用竹編修複的花瓶,向許溪竹請教起靈感構思,是否借鑒了以絲補瓷的古代技法。
許溪竹沒聽過他說的那些專業技法,有些不好意思,“抱歉,你說的這個我不了解……當時看瓷瓶碎得比較規整,就是裂成三大塊,沒有多少細小碎片。我想或許可以用細竹絲編一個‘網兜’把它收攏起來,裡面加上寬厚篾片作支撐,再通過一些細小縫隙将内外篾片固定起來。”
沈林舟聽完,心中隻有一個感慨:天賦啊!
“聽陳阿婆說你還有别的兼職,同時還在備考,忙得過來嗎?”
許溪竹尴尬笑笑,忙不過來怎麼辦呢?她需要攢錢走出連綿大山,考上研究生是最有說服力的理由,否則母親一定要她留在鄉鎮考一個穩定的崗位。
“你沒想過再升級一下直播間嗎?現在隻是賣竹編銷路太受限,可以優化風格定位吸引一些廣告投放。”
“其實弄直播也就是給阿婆找點新鮮事做,她說自己已經很多年沒遇到來學竹編的人了。旅遊季才會有人來買個小紀念品,活着自己動手體驗一下,她一個人……挺孤單的。而且坦誠來講,我也沒有更進一步的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