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舟,你比我可憐,所以我不怪你也不記恨你。你的光鮮、你得到的愛,都是假的。”
出租車在路邊停下,安珂幹脆利落地鑽進車裡。忽然起了一陣大風,雨點被吹得傾斜撲面而來。雨傘沒有用,安珂的話像一句魔咒,裹挾在暴雨中打濕了沈林舟的青年時代。
回到家後,餐廳裡保姆阿姨正在收拾碗筷,父母已經回到樓上關門談話。
剛走上樓梯,沈林舟就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和媽媽不住的抽泣。她聲音顫抖着質問父親:“我這些年做的還不夠嗎?結婚前你說會一輩子對我好,讓我簽了那份協議,現在呢?你看看這些照片是不是你?你去幹什麼了?你跟這些不重樣的女人去酒店都幹了什麼?!”
沈林舟推開虛掩的卧室門,看見翹腿坐在沙發上的父親,長發淩亂坐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媽媽。她的腿邊還有一片碎瓷,不知是誰摔了桌上的茶具。
“爸,你出軌了嗎?”他繞過碎瓷走到方晨身邊,扶起她坐在床沿。
沈父沒有回答,威嚴地撿起落在身上的兩張照片,拿起其中一張,指着照片裡和他挽手進入酒店的紅裙女人,“這是公司公關部李經理,我們是去參加一場商業酒局。聊得是專業的事,自然得帶專業的人。”
他換到另一張,大拇指摩挲半晌,将照片轉向沈林舟,“這是你的生母,周琳。”
一句話讓沈林舟和方晨同時怔住,方晨臉上浮現扭曲的笑容,“沈長恒,你是覺得和前妻去酒店顯得情深意重,就不算出軌?你們這麼離不開彼此當初離什麼婚啊?還是這樣搞在一起格外刺激啊?”
方晨近乎崩潰,說話也越來越露骨。沈長恒面露不悅,“我和林舟的媽媽見面,是讨論林舟的未來。她在法國多年,能給林舟提供很多幫助和支援。”
沈林舟拿着照片,端詳母親的樣子。他們離婚太早,沈林舟對生母完全沒有印象,這些年也沒有收到任何關于她的消息。可現在,母親似乎知道他的動向,還回國和父親見了面。
“她現在在哪?”沈林舟低聲問。
“回法國了,你去上學時她會在那邊接你。”沈父回答。
哦,關于他的未來,父母做出商定,沒有人通知他,母親也沒有見一面十五年未見的兒子的打算。
沈父不願再和方晨糾纏,徑自離開家出去了。方晨手裡緊握着安珂留下的合影和銀镯,嘴裡神經質地念叨——
“不是我想抛棄小珂啊,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出身不好但就是喜歡藝術喜歡跳舞,可我剛畢業他們就逼我結婚生子啊!生了孩子身材走形,哪還有舞團要我?他們就是想這樣……就是想這樣逼我放棄舞蹈,他們說我的職業是青春飯是不正經。”
“追求時都追捧稱贊我的舞蹈,結婚後又說我的職業不正經了,到底不正經的是誰啊?”方晨哭得氣短,胸口猛烈抽動,沈林舟輕輕拍上她的後背順氣。沒想到經曆家庭巨變後,讓他能坐在一起、共同紅了眼的,是繼母方晨。
方晨年輕時身材樣貌都很出衆,畢業後進了縣舞團,身後跟着一衆追求者。在親戚介紹下,她被嫁給一個老實人,也就是安珂的父親。
老實是雙面刃。鈍的一面困住了方晨翩跹起舞的人生,她被困在家庭的幾平米中,被毫無共同語言的丈夫、背道而馳的價值觀念、無盡的家務瑣事、生育的遺留創傷鎖住手腳,再也無法起舞。
銳利的一面,老實人無力反駁妻子決絕離去的信念。方晨拿着這把利刃果決斬斷鎖鍊,飛出了那段困住她的時間。
中途經曆了多少艱辛,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描述。起初兩年四處打工攢錢,洗完盤子就在飯館後門的巷子裡練基本功,一到夏季旁邊的垃圾桶臭氣熏天。
直到那年她進入臨杭某舞團,遇見了沈長恒。他欣賞她的舞姿,支持她的藝術。最重要的是,有能力支持她的事業和生活。
她太想抓住這樣的人這樣的生活,所以隐瞞了婚史。老家那麼偏遠,這裡不會有人知道自己曾經結過婚生過女兒。好在沈長恒也有過一段婚姻,還有一個五歲的孩子,這讓方晨心裡安慰不少。
她将沈林舟當親生孩子疼愛,不知是對一歲時就被自己扔下的女兒的移情,還是對隐瞞那段過往的補償。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好意思說自己真的很喜歡沈林舟,曾今是真心把他當親生孩子養育。
當年沈長恒說做生意一波三折,弄了個婚前協議要她簽字。她得不到沈家的一分錢資産,同樣也不需承擔負債的風險。他給她信用卡,讓她随意消費,雖然财産做了分割,但給夫人花錢天經地義。
這些年一直是沈長恒供養她,那些錢連婚後共同财産都不算。如果分開,沈長恒甚至有權利要求她返還。
所以當發現沈長恒頻繁和各種女人出雙入對後,她慌了。找回安珂,算是劍走偏鋒。
安珂繼承了她的美麗,學習成績也格外出色。可惜她的爸爸還是個無能的角色,提供不了優秀的學習生活條件。
因而在方晨找到他,表示願意為女兒提供更優質的教育和資源時,那個男人動心了。畢竟家裡的小女兒也小學畢業,過不了幾年就要上高中,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可他們沒想到,安珂不願意。在拒絕屢次被一句“我是為你的未來着想”駁回後,安珂選擇了一條更為果決的道路,就像當年母親離家的果決,沒給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人退路。
方晨或許發自内心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對自己和女兒都好的事。她看着沈林舟長大,對他的為人品行再熟悉不過,她堅信自己為女兒選的人不知比當年父母逼自己嫁的好多少倍。
“這件事後不到一個月,我就動身去了法國。臨走時我爸送我,你猜他對我說了什麼?”兩人鼻尖快要相觸,沈林舟一擡眼,就在許溪竹的瞳孔裡看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