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溪竹到達目的地青擎鎮時，已經晚上八九點。

跟着導航找到預定的民宿，許溪竹癱在單人沙發裡聽肚子唱歌。

她從中午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有吃，中午趕時間也沒想起買點面包餅幹之類的速食。拿起桌上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下一瓶灌個水飽，鎮上入夜後人少路黑，她打算明早再出門覓食。

許溪竹翻着手機查看工作信息，忽然想起周琳那句“害父母氣出些問題，可是會後悔一輩子的”，不由煩躁起來。不會真的出了什麼問題，被周琳打聽到了吧？

她從錢包夾層取出舊電話卡插進手機，登上原來的微信。

母親的聊天窗口有幾條很久前的零星的消息，無非是些老生常談——“外面能是那麼好混的，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父母都是為你好”、“你弄得那些哄自己開心的東西能幹多久，回來考個公務員多好”……

許溪竹向上劃了兩下，沒見到生病相關，想了想還是主動發了一條：

【你們身體都還好吧？】

對面很快現實“正在輸入“，應該是正好在看手機。

【你媽椎間盤脫出，上個禮拜去做了手術，正卧床休養呢。】

回消息的是父親，許溪竹又問了些詳細情況。

【手術很快就完成了，這種做完就不會複發了。就是恢複期比較長，得在床上躺半年。】

【行了你和你媽聊吧，我洗臉去。】

手機回到母親手上，兩邊都沉默很久。

【給你發的東西都看了沒有？】

母親先退一步發來消息，但許溪竹覺得這一步不退也罷。

許溪竹發了個1000的紅包過去。

【注意休息，腰别用力。複查的時候要是方便，你們倆都做個全面體檢，這個年齡段最好兩年檢查一次。】

【1000塊前做全面體檢？你還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早說你報個醫學專業多好！也不至于現在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家裡人出現身體問題也能有人解決。】

許溪竹摸摸鼻子，心想醫生也分科室，不能全科通用吧……

她打開轉賬，這次轉了1萬過去。

母親收的很快。

【2000夠幹什麼？生個病才知道錢是不經花的，尤其是你再沒有個鐵飯碗，一生病人家直接把你開除了，誰能給你批幾個月的假期啊！你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麼樣！】

【你年紀小行為過激，大人不會跟你計較，你不要自己搞得别扭小氣。】

【你多大的人了？成年人都是要經曆一些事情的，你要負起該你承擔的責任。】

我到底大還是小？許溪竹撓撓頭皮，頭有點癢，感覺腦子要長出來了。

【該檢查花的錢别省，好好休養，有需要再聯系。】

許溪竹離家後第一次主動聯系，詢問病情和轉賬的目的都已完成，也沒什麼好拖沓的，發完這一句退出登錄，關機拔卡。

她靠在沙發上長出一口氣。

大三準備考研時，母親就讓她還錢。給她算了一筆賬，從她初中回到父母身邊生活算起一直到大學，家庭支出的分攤、學費生活費、兩次生病住院的花費，算上通脹和利息，大約35萬左右。

生活費花的時候精打細算，加在一起要還的時候，仍然感覺是一筆巨款。

父母曾經明确告訴她，無論婚姻狀況如何，必須生一個自己的孩子，否則老了病了沒人管怎麼辦。

命是自己的，許溪竹當時還搞不懂這裡的因果邏輯。但從那次交談中，她懂了自己是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出生就是一筆負債，養育成本她得還，養老儲備她得攢。

許溪竹起初還會為此感到壓力和窒息，但漸漸她轉變了想法——能用金錢度量和解決的問題，其實都不是最大的麻煩。

就像她剛才幾秒内轉出的1萬1千塊，雖然隻是一串數字，沒有現實的重量和觸感，但她就是覺得仿佛卸下了一塊大石頭，無比輕松釋然。

将手機扣在桌上，她收拾好行李去洗澡，未來她會在這裡待上近一個月。

第二天一早，許溪竹來到此行要拜師的老篾匠秦師傅家裡。

秦師傅的小作坊在鎮子高處的一個半坡上，坐在院門外能俯瞰鎮子的大半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