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舟醒來時,已經快第二天中午。
手背搭上額頭,有些潮濕細汗但溫度微涼,已經退燒了。
屋子裡異常安靜,沈林舟從床上坐起,許溪竹的東西還在,但沒見人影。
她去哪了,是訂了另外的房間嗎?
沈林舟心中閃過轉瞬即逝的怅然若失,但很快被一種名為羞恥的感受替代——
本來想能趕上給許溪竹過生日,結果剛拿出禮物人就病糊塗了。人家是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自己這算什麼?千裡送病毒嗎?
這次回法國,他抽空去見了相識多年的心理醫生史密斯先生。
“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孩,但她似乎習慣性回避感情。我現在很困惑,不知道該怎麼做。進一步怕逼走她,退一步怕錯過她。”
兩人就如何追求回避型、強邊界、高敏感并且共同經曆比較特殊的女孩進行理論分析和技術推演,最終得出結論——這樣的人需要被堅定明确地選擇。
也就是說沈林舟之前的那些克制和邊界,看起來順應了許溪竹的交往模式和情感偏好,但這些并不是建立在健康的心理狀态的基礎上。他的妥協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種“我對你有意思但不多,或者說是可有可無”的暗示。
沈林舟一個頭兩個大,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遇上追求人的困難,更沒想到還要來心理醫師這裡尋求戀愛方法論。
然而方法論有了,要付諸實踐又是另一個難度。
怎讓才能明确表明自己的心意和立場,又不會讓許溪竹感到壓迫,即使她拒絕,兩人也能退回同事朋友友好相處。
史密斯聽完笑得胡子亂顫,“林,你對感情的要求過于理想主義。你們中國有句古語叫‘進……進可攻退可守’,你對感情的期望也是這樣,對吧?但關系是兩人間的情感流動,你期望的狀态往往對應對方的兩種狀态……”
要麼對方十分無情,不以情感排關系,你進你退都能以妥當的社交距離處理,大白話就是眼裡心裡都沒你。要麼就是對方絕頂多情,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沈林舟覺得許溪竹必然不是後者。
理想再不現實,也還是要有的。他總不能抱着“和則聚不合則散”的态度去表白。
于是他選擇了一個最好的時機——許溪竹的生日,一個适合說點正事又不那麼正式的時間。
小鲸魚是他那次去許溪竹家閑聊家庭曆史後就在構思的,因為那天在翻開的日記本露出的一角,他看見一隻手繪小鲸魚,小鲸魚沒什麼精神,眼睛彎彎下垂,也沒有噴水。頭頂的小氣泡裡寫着——“呼吸怎麼都這麼累”。
“我是一條小鲸魚,一條擱淺的小鲸魚,正在适應在陸地上呼吸。”另一個氣泡裡是許溪竹的自我勸慰。
一瞬間沈林舟感覺自己像一頭被海浪帶上海灘的鲸魚,嶙峋怪石戳得他肚皮胸口那一片哪哪都不舒服,硌得他喘不上氣。
隻是他是個長腿的鲸魚,日記本主人一出聲,他就得趁人家沒發現先溜回海裡。
但鲸魚窒息感的餘韻伴随他一起回去,于是有了這隻自由呼吸的陶瓷小鲸魚。
鲸魚呼吸時噴出的強勁氣流裹挾周圍的海水打向半空,細細的彎眼也從向下耷拉變成愉悅的拱形。
他帶着學會呼吸的鲸魚和整理好的心緒趕到青擎,卻剛一坐下就頭昏腦脹四肢乏力。連軸轉一個多月,平均每天睡眠時間不到四個小時,也沒覺得身體有什麼不舒服,怎麼回到可以放松的地方反而立馬被病毒拍在了沙灘上?
給人過生日的人反而要麻煩過生日的人照顧……
想到這裡,就覺得許溪竹不在也挺好的。
雙手撐着床坐起,白t由于發燒出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沈林舟下床走向放着背包的沙發,一手抓住衣服下擺向上一扯。
門口響起刷卡的提示音,沈林舟驚訝轉身,正對上提着午飯回來的許溪竹。
“你醒啦,燒退了……”許溪竹愣住,默默吞了吞口水,“嗎?”
她進門時被陽光晃了眼,隻看見一個人影站在沙發邊,關上門看向沈林舟,才發現這人光着上身。
平時看着文質彬彬,像是清瘦的身材類型,沒想到脫掉衣服後……胸肌腹肌肱二頭肌,是一個不少啊!
沈林舟脫衣服的動作有多行雲流水,此刻哆哆嗦嗦那一團上衣遮擋的動作就有多卡頓,像個生鏽的老舊機器人。
“啊……退退退了。”
沈林舟突然紅起的臉和耳朵似乎不這麼認為,誰知道他這會兒又是因為什麼燒起來。
許溪竹看沈林舟比自己還要不自在,轉過身将午餐擺上桌,“那也别貪涼,注意保暖。”
沈林舟鏽住的腦袋聽明白了,這是讓自己趕快穿件衣服吧!
他從背包中取出幹淨衣物,卻因為身上半幹的汗水難以直接套上。
“要是出汗不舒服,就去洗個熱水澡吧。出來正好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