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行歧帶路進了靠尾的一間耳房。
闫禀玉間隙問韓伯,“阿伯你沒事吧?”
韓伯爽朗道:“沒事沒事,放心。”
闫禀玉籲出一口濁氣,今晚的經曆,又是些什麼事呀~!
耳房較正廳廂房稍矮,有扇高高的小氣窗,裡頭堆了幾張殘缺的廢棄桌椅,地面還放着幾口木箱子,箱子裡有衣料木具,一看就像儲物間。但是門口正對位置有張實木條案,完好無損,條案上端整地擺了一顆垂垂老矣的獅頭。
闫禀玉一進門就注意到了那顆被時間摧殘布滿塵灰的獅頭:獅頭靜置狀态下獅口大張,兩側獠牙露出,兩腮繪藍白色祥雲海浪,兩眼點睛炯炯立起,繪色紅白黃綠紛雜;額頂豎起一圈跳紅綠色的絨球,眼鼻間還有兩粒翹起的紅色絨球,耳朵小小的墜在腦後。
這獅頭看着并不威吓,反而有股氣定神閑的淡然,不是常見醒獅的那種獅頭。
進入耳房後,盧行歧和韓伯就分站在條案左右兩邊。
闫禀玉看着獅頭問:“這是什麼獅子?”
盧行歧:“貓獅。”
韓伯:“這是貓獅。”
異口同聲地答。
闫禀玉聞所未聞,“是貓咪的那個貓獅嗎?”
“是,”韓伯講解,“貓獅是欽州老一輩舞的獅子,起源于明,盛行在清,獅頭重達百斤,平地舞起來需要紮實的馬步功夫。不像醒獅登高踩低的,動作花樣多,很多人嫌不氣派,漸漸地就沒什麼人舞了。”
闫禀玉細看,獅頭确實有貓的神韻,怪不得叫貓獅。她走近一些,更發現額頂絨球少了一顆,按跳色規律,恰好是紅色。
韓伯身上掉出來的絨球正是紅色的,闫禀玉心驚于發現,“難道這就是真正的物煞?”
盧行歧說是,伸手将她攔遠,“别近身,物煞本體的煞氣可惑人心智。”
“啊?”闫禀玉忙退遠,“祂現在還有危險嗎?”
盧行歧搖頭,“暫無。”
即便如此,闫禀玉還是惜命地再離遠些,她說:“所以韓伯剛剛就是被獅頭的煞氣影響,才會那樣怪異。”
說到自己,韓伯又是不明所以,現在也不是問清的時候,便忍着疑問。
盧行歧說:“是,我在這祂無法脫出本身,便褪去本體一部分去迷惑人,順便捕捉環境拟音。”
迷惑人這事,韓伯門兒清,“怪不得我聽到妹妹仔喊我,卻沒看到人,隻有個影子忽現忽隐的。”
聽了韓伯的話,闫禀玉也明白當時他為什麼對自己隐瞞左廂房裡的事,還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原來怕她是物煞變幻的。轉念一想,她和韓伯都碰到了物煞拟音,那盧行歧呢?
闫禀玉有些蔫壞地好奇,“盧行歧,你有碰到祂喚你名字嗎?”
盧行歧看過去,看到她眼中熟悉的狡黠。
闫禀玉又說:“我和韓伯都吃了一塹,你沒上當?”
最終,盧行歧回應地翻了個優雅的白眼。
為什麼形容優雅,因為白眼隻翻了一半,露出下三白,看着不屑中又帶點嚣張——仿佛在說,我怎會上這種當。
嘶~這自負鬼,闫禀玉着實又被堵了一回。
在那個物質匮乏的年代,貓獅對于老欽州人來說,情懷深厚,韓伯如何也想不出,盤踞在伏波渡二十五年的詭物,竟然是祂。
這裡怎麼會存在貓獅,還有為什麼欽州人喜愛的貓獅會成煞?韓伯思索着,心中有些複雜,還有些微可惜,至于可惜什麼,他也說不清。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韓伯問。
物煞找到了,那接下來呢?闫禀玉看向盧行歧,等他拿主意。
而盧行歧的目光落在獅頭上,半低着眼,不知情緒。片刻後,他道:“先走吧,這物煞百年修成人的靈智,我們人多勢衆,祂不會輕易現身。”
就這樣走了?對于物煞,他們什麼都沒了解呢,闫禀玉抱着疑問。可這一行是盧行歧促成的,也隻有他懂這些詭物,理應由他決策,她隻好跟着走。
韓伯依舊在後,打光照亮路。
耳房氣窗透進些月光,看月影角度,早過十二點了,闫禀玉看看盧行歧的背影,又轉眸看看那顆陳舊的獅頭。不經意的一眼,她發現貓獅的雙眼晃動了下,灰塵似乎抖落,露出漆黑發亮的眼睛,像是一直在注視着他們。
詫異中再定睛一看,獅頭眼睛又恢複如常。
是幻覺嗎?還是五感被封的混沌錯覺?
闫禀玉獨自納悶,低着眼瞧路,有些漫不經心。她腳踩自己的影子,盧行歧腳下也是,踩着自己的影子。
等等!闫禀玉豁然停下,驚訝聲:“鬼怎麼會有影子?”
話音未落,盧行歧早已返身,伏身狼視,手叩成鷹爪虛空抓影,掄砸向牆壁!!!
抓時無形,砸到牆上卻砰地巨響,竟現出一隻身披五彩獅披活靈活現的獅子來!
“韓伯後退!”盧行歧動手時,闫禀玉預感先至,早先一步閃開,并提醒韓伯。
韓伯又是不明所以地退到牆根。
那獅子咆哮着,從牆上跌落在地,又急速跳起身,前掌蹬向盧行歧,與其纏鬥起來!
躲開一劫的闫禀玉慶幸不已,真是經驗豐富的超絕下意識反應啊。
韓伯看不見陰身和物煞,隻聽遽然一響,牆壁竟被什麼東西砸碎了,那四分五裂的洞口能直觀正廳,竟是被砸通了!他也是後怕地撫着胸口。
闫禀玉能看見,躲起來的同時,也在緊密關注戰況。獅子體型優勢,适才用前掌踩踏盧行歧時,被他一個閃躲避開,獅腿落地難再瞬間擡起,它便扭頭張開巨口想吞掉盧行歧。
盧行歧的體型在人類裡算高挑的,但在絕對力量前,顯得那麼瘦弱。獅子咆哮着張口覆下,他竟生生以手擋下,用臂力去撐舉獅口!
那獅口龇牙咧嘴在盧行歧頭頂,闫禀玉觀戰觀得一顆心髒都要吊到嗓子眼了,他明明術法高超,這次為什麼不施法制服?
再看那獅頭,繪七彩冠絨球,與條案上的貓獅一樣。闫禀玉才明白,這才是物煞真正的“形”。
獅口撐那麼大,闫禀玉手中剛好有撬棍,她呼喝聲:“盧行歧接住!”
将撬棍扔了過去。
盧行歧聽到了,脫手精準接到撬棍,就猛往獅口裡怼!
怼到祂嗚嗚晃頭,盧行歧脫身出來。
“吼——嗚嗷——”
貓獅疼得吼叫,碰到什麼撞什麼,桌椅木箱全都沒能幸免,包括牆洞,也給撞得大開口。
耳房小,闫禀玉和韓伯心有靈犀地一同躲到條案下,這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物煞已離體,煞氣應該大大減低,祂的本體在這,不至于砸自己老家吧。
撬棍是鐵的,但也經不住貓獅癫狂的力量,撬棍被咬凹折後從口中掉落。
貓獅得了自由,雙目惡狠狠地尋向盧行歧,疾奔過去!
耳房小,物煞體型碩大,闫禀玉和韓伯又在場,盧行歧有顧慮,便一個隐身,遁形到正廳。
貓獅下一刻便嗅着味兒從洞口追了出去。
耳房一地狼藉,闫禀玉從條案下出來,遲疑了幾秒,撿起韓伯完好的撬棍,也從洞口跨了出去。
韓伯沒有任何猶豫,跟随在後。
正廳裡,貓獅奔來跳起,在各個角落狂怒。
洞口旁邊就是正位的供桌,闫禀玉依舊躲在下面,看到盧行歧遁形在逗引貓獅,依舊不懂他的意圖。
其實盧行歧的意圖很簡單,遁形是為了耗,耗物煞的能耐,再給予最後一擊。為何會用如此不體面的方法,因為他在一個時辰前才得知,陰身施法對物煞無用。
貓獅也确實被激怒了,狂吼一聲,大門像得到指令豁然阖關!
之後,一片寂靜。
手電不能打,連月光也沒了,闫禀玉在昏暗中幹着急。
“盧行歧。”
忽聞聲,闫禀玉驚了。
“盧行歧。”
“盧行歧。”
喊聲依舊。
為什麼驚?因為這是闫禀玉自己的聲音。物煞拟音,讓她在第三視角聽到自己的聲音。
“孽障!休想再用拟音诓我。”盧行歧憤然出聲。
他現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