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無牙送别杜峰,讓孩子們先陪客人們回靈樾森。
“為父想跟二妹說幾句話。”
封大郞讓弟弟妹妹先走,要替父親教訓不孝女。
封無牙心想長兄為父,他死後封二娘還得依靠大哥,默許封大郞留下旁觀。
封二娘僥幸不死,無顔面對家人,跪在地上垂頭待罰,盼望父兄能狠狠打她一頓。
封無牙見狀十分心疼,空有萬語千言,欲開口亦很艱難,就這樣被封大郞搶了話。
“封毓柔,你在山海遺界裡辱罵老爹的那些說辭,小五都告訴我了。剛才看了老爹對付陳淳等人的情形,你還覺得他無能嗎?”
離恨天的太上長老都是睥睨人界的絕頂高手,封無牙一對二還穩居上風,放眼妖族估計也無人匹敵了。
封毓柔其實早知父親修為高深,所不忿的是他與世無争的平淡性情,但事到如今她什麼錯都願意認。
直到大哥透露一樁内幕,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的盲目。
“你知道當年老爹為什麼不去争王位?他與母親成婚前,兩位舅舅拿婚事要挾,逼他發誓有生之年絕不參與王位競争。說讓一隻蚊子當上妖王會令整個蟲族蒙羞,其實他們就是嫉妒老爹比他們強!”
封大郞不聽父親阻攔,馬不停蹄地替他宣洩委屈。
“當年是母親主動追求老爹的,她是外公的長女,若非本人态度堅決,外公怎會同意她嫁給老爹?舅舅們嫌母親丢人,後來看我們家生活幸福更是嫉恨,故而壞心挑撥。你當大舅說想收養你是出于好心?錯!他就想破壞我們家的和睦,利用你的虛榮心報複老爹和母親。你這個蠢貨居然真的上當,幫着外人貶低自己的父親!”
封二娘震驚極了,擡頭恍惚地望着大哥。
封大郞看她仍有疑慮,說:“你不信,我這便領你去找舅舅們對質,當年大舅也來诓騙過我,他要連自己親口說過的話也不認,我就罵他屎殼郎投胎,專吃大糞!”
封無牙知道大兒子氣壞了,真能去報複兩位舅爺,忙伸手攔住他。
“行了,你該說夠了,過去的事計較再多也無用,還是算了吧。”
他靠近封二娘彎腰攙扶,封二娘痛哭流涕,扭頭躲避,覺得自己沒資格做他的女兒。
封無牙很心酸,他至今沒怪過封二娘,還怨自個兒出身低耽誤了孩子們。以前怕同封二娘争吵,從沒和她談論過這個話題,此刻深深懊悔,若早日勇敢面對問題,幫女兒解開心結,就不會引發這麼慘痛的悲劇。
“二妹,你母親知道她的哥哥們威脅我以後怨我不該答應他們,說早知會耽誤我的前程斷不會嫁給我。我聽了無比慶幸,若我不答應舅爺們的條件就不能同你母親成親,也就沒有你們,那一輩子的幸福就全部葬送了。當年先動心的人其實是我,你想我出身卑賤,怎敢對你母親那樣高貴的女子有非分之想。剛聽她說心悅我時,我真堅信自己積了幾世的德,可是顧慮也不少,最困惑的就是将來子女的血統問題,很怕連累你們被人瞧不起。你母親卻說外人的想法不重要,隻要我們做父母的把孩子當寶貝就行了。”
無私的包容關愛徹底洗刷了封二娘因淺薄蒙塵的心,清醒看到過去所受的屈辱大部分源于她的自卑。
最看不起她的人是她自己,她辜負了全天下最好的父母,妄想走捷徑卻浪費了寶貴的人生。
封無牙抱住失聲痛哭的封二娘,被她緊緊抓住袖子便感覺無比欣慰,默默向亡妻祝禱。
三萬年了,我們的女兒終于回家了。
夏炎在附近站了許久,不忍打擾他們骨肉團聚。後來武翩翩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被封家人發現了。
“夏爺,對不住,讓您久等了。”
封無牙迎上去,見冉彤依然昏迷,忙問她的情況。
“她透支過度,我用夢引術為其治療,睡久些恢複得更好。”
夏炎看向封二娘,向封無牙請求:“我想問問令嫒‘殘穢之淵’的位置,好前去查探,煩勞先幫我照看這丫頭和小白澤。”
夜幕低垂,一江春水泛着粼粼波光,兩岸山巒似眠獸靜卧。
江面上薄霧飄送,微風習習,涼意浸骨。
靠近江灣的蘆葦蕩内系着一艘客船,船艙内鋪設精緻,秦萬歲正躺在檀木床上擁衾安睡,秦不羁守在床邊閉目打坐。
古懷熹獨立船頭望夜凝思,灼灼目光不時穿透霧氣掃視江面,等待中疑慮漸增。
風速突變,一道遁光射向客船,王霸頹然跌倒在甲闆上,嘴角滴着鮮血,胡須被血水浸得黏成一縷,瞧着好生狼狽。
“老八,你怎麼傷成這樣!?”
秦不羁搶出來蹲下攙扶他,古懷熹施法為其療傷,發現他傷勢嚴重,忙問:“你和離恨天的人交手了?”
今天下午他和秦家父子先一步離開松陽,讓王霸留下望風,看來松陽出了大亂子。
王霸苦笑:“你們走後不久,我見封家老四去找陳淳,想是為那封七郎的案子談判,便悄悄跟去偷聽,不慎被那老兒察覺,幸虧我跑得快,否則真要交代在他手裡。”
那絆住陳淳的神秘人正是他,他這麼做并非為救封四郎,而是料定封四郎在替夏炎執行調虎離山計,為護恩師才冒着生命危險用幻術拖延時間。
他在七曜城資曆深,與古懷熹等人關系親密,撒點小謊不打緊。
古懷熹聽說他逃脫後帶傷回松陽查看,得知影月宗宗主吳敬軒和封家二女兒就是盤踞松陽多年的吸血妖怪。
吳敬軒在明月山莊用邪術殺人,被封無牙帶領當地妖修制止。随後陳淳等人在城外與以封家為首的大妖們對峙,雙方險些開戰,被杜峰趕來勸住了。
秦不羁分外遺憾:“沒想到短短半天松陽竟發生了這麼大變故,早知道就多留一會兒,還能瞧瞧熱鬧。”
古懷熹問王霸:“那個疑似夏炎的人可曾現身?”
王霸搖頭:“不清楚,我傷成這樣,實在沒多餘精力仔細搜集情報了。”
秦不羁問他可曾發現冉彤的蹤迹,他也否認:“沒注意,城裡亂成一鍋粥,誰會留心那小丫頭。二哥,三哥,你們先讓我養會兒神,回頭别耽誤了給萬歲治病。”
秦不羁忙扶他去船艙内休養,古懷熹放出一隻靈鳥回七曜城送信。
雖無确鑿證據,但他斷定夏炎參與到了事件中,若多派人手在慶隆州境内嚴密搜索,八成能找到他的行蹤。
他在奏報中備注了一段請求。
“那冉彤是卑職胞妹僅存的血脈,望君上稍加寬宥,饒其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