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恨天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一死他們馬上會趕過來,你跑不掉的!”
夏炎冷笑:“待我取回那聚靈陣裡的東西,正好拿他們給你陪葬。”
母蚰蜒狠狠抽搐一下,強忍懼意說:“那隻是其中一小片靈骨,你就算得到了也至多恢複部分法力,多遇上幾位太上長老照樣敵不過!”
“哼,多謝費心,你該上路了。”
夏炎念誦咒語,整個大廳都被納入降妖陣,符文如火蜂狂舞,附着焚燒母蚰蜒和小妖。
冉彤聽到遠處也傳來妖怪的哀嚎,靠神識觀察到分散在神宮内的數百蚰蜒妖童們都受到了火符襲擊,身體消融,魂魄被煉化成綠色的小光球,相繼彙聚到這座大廳。
母蚰蜒強撐到最後,身軀化做飛灰,剩下一顆體積較大的光球。
夏炎将所有光球合并成一體,得到的晶體與成人拳頭大小相當,有着翠玉的質感和光澤。
“這是妖怪的精魂,精魂不死,離恨天的禁制就不會啟動。”
夏炎讓冉彤湊近觀看,距離精魂球一步遠時,冉彤聽到球體裡傳來妖怪們的哭嚎,這一大家子的魂體都被困在球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它們害死那麼多人,活該遭報應!”
冉彤見慣了夏炎的仁慈,看他如此炮制惡妖,不禁回憶起初見時他在翡翠城屠殺雲青峰等人的暴力場面,這才想起老鬼還有殺伐決斷的一面。
夏炎煉化妖怪們可不是為了施以酷刑,他放出那三個人類幼兒,抹去他們的相關記憶後派金甲戰士帶到别處安頓照料。
“不送他們回家嗎?”
“還得等幾天。”
冉彤明白這裡的事情尚未了結,問他聚靈陣裡放了什麼法寶。
這次夏炎沒猶豫太久,他知道這丫頭貌似大大咧咧,其實心細如發,心裡疑惑多了就會不安,有些情況能告訴她的還是盡量别隐瞞。
他帶她來到藏在神宮深處的聚靈陣,冉彤還未看到法陣便感受到異常強大的靈力,仿佛磅礴的海潮、湧動的熔岩、呼嘯的飓風,還帶着熟悉的氣息。
“怎麼感覺像前輩的靈力?”
她驚奇地扭頭望向夏炎,夏炎微笑安撫:“看了你就知道了。”
那法陣狀似一幅立體的星圖,繁複的靈紋模拟出銀河的各大分支,蜿蜒交彙,閃爍着許許多多細碎的星芒。最明亮的是懸浮在法陣中央的一片白色的發光體,細看形狀很像一截人類的脊椎骨。
“那是老夫的靈骨。”
夏炎平靜道出石破天驚的訊息,悲苦創傷都藏在秘而不宣的心事裡。
冉彤從這簡短話語中讀到深重的苦難,千刀萬剮、剔拔靈骨、魂體被琉璃淨火焚燒千年,每一樣都是非人的酷刑,真不知他是如何忍受的。
二人還是敵對關系時她就因相似的遭遇憐憫夏炎,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受到他的愛護關照,了解了他的品性為人,再體味他的經曆,感受便更為複雜。
想象他遇害的場景以及身心遭受的折磨,那一幕幕虛幻的畫面就如同鋼針不斷刺入她的心房。
善心讓她習慣對自己人感同身受,老鬼那麼善待她,她不願看他受苦受屈,同時深深怨恨起那些迫害他的壞蛋。
眼見他默默凝望法陣,修長身影被那宏大幽藍的星雲襯托,宛如遺世獨立的孤松,挺拔卻又透出無盡的寂寞。
千年前他獨自承受了命運的狂風暴雨,厄運将諸多暴虐的打擊傾瀉在他身上,企圖征服毀滅他。然而他憑借頑強的意志堅守下來,沒被劫難摧折脊梁,磨滅驕傲,沒有因慘痛難當的折磨失卻溫柔善良。
這白璧無瑕的高尚,矢志不渝的美德都近乎神性,他定然已達到了傳說中的真仙境,是滞留人界的仙人。
敬佩、崇拜、心疼、感慨激蕩着少女的心靈,她的眼眶漸漸氤氲出一層朦胧的水汽,恰似柔情的霧霭罩住了眼前人,悄悄拉住他的衣袖,這動作全憑直覺,自己也不明白怎會有這種沖動。
夏炎低頭見她突然淚汪汪的,以目光詢問。
那雙深藍色的眼睛正如宇宙浩瀚幽遠,能包容任意一顆星星,理解它們的運行軌迹。
這溫柔更令冉彤難過,認為他也應該被溫柔對待,哽咽詢問:“前輩當時一定很痛吧?”
她真情實感時反而發揮不出口才,覺得這平淡的話語不夠表達萬分之一的關心。
她純屬多慮,以夏炎的心性智慧一眼便能洞察這種反差的由來,平實的話語恍若劃破夜空的流星點亮他的眼眸,也在他的心間暈染出濃濃的暖意。
“沒事,都過去了。”
他的笑容很輕柔,卻讓她的淚珠變得沉甸甸的,啪嗒啪嗒不停砸落,越想忍越心酸,雙手抹着淚,嗚嗚咽咽哭起來。
一個人不管多強大,内心都藏着一方柔軟天地。
重視、支持還有愛就是滋養這方天地的暖陽雨露,讓他們明白自己并非孤獨的行者,在艱難跋涉中亦有同伴在意他們的疲憊和付出,會因被愛而感激,被理解而慶幸,将這外人看來微不足道的體貼視為珍寶。
“真的不要緊,别哭了。”
夏炎柔聲哄慰,原想拍拍冉彤的肩膀,想到她介意男人随便碰觸她,忙于中途收手,看小丫頭哭得止不住,心裡很不是滋味。思籌片刻,拿話分散她的注意。
“七天後江琉玥會來視察,我們在這兒株守,待擒下她再審問地母的下落。”
說到正事上,冉彤趕緊忍住哭,點點頭,而後問:“那女人很厲害,要怎麼對付呢?”
“她不算太強,待老夫将這片靈骨重新融合進身體,便足以降服她。但得等到她來臨前夕才能行動。
這片靈骨支撐着聚靈陣,取出後陣法失效,将摧毀大漠裡的環境,導緻生靈塗炭。
“這精魂球的靈力大約能支撐法陣運行三個時辰,老夫會提前三個時辰動手。”
冉彤好奇三個時辰後又該用什麼維持法陣,想他一定有對策,屆時便知,這會兒刨根尋底沒意義,擦了擦臉問:“那我們要在這裡等七天了?”
“嗯,神宮裡的妖怪都死光了,外面人的也進不來,七天内都會很安全。這裡藏了很多機關陣法和寶物,老夫帶你去參觀。”
“好呀好呀!晚輩又能大開眼界了!”
天大的好事讓冉彤的情緒如節日焰火一下子從平地竄向高空,淚痕未幹的臉洋溢歡樂,紅腫的雙眼笑成了兩彎月牙。
乍哭乍笑,真是典型的小孩習性。
“小孩的純真天然最能喚起長者對美好事物的珍惜向往”,夏炎以前甚少與這麼小的後輩打交道,雖自認輩分高,對這一說法的感受還很有限。自從冉彤像撒歡的小兔子闖入他的生活,他才有了切實的感悟。
她是這個美好人世裡一筆嬌豔的色彩,定是上天派來助他堅定信念的。
“把臉擦幹淨,跟小花貓似的,别人會笑的。”
冉彤用袖子抹了兩遍,一邊頂嘴:“這裡哪兒來的别人?”
“老夫不算人?”
“前輩什麼沒見過,會為這點事取笑晚輩?”
“又擡杠。”
“晚輩哪兒敢啊,嘿嘿嘿。”
冉彤看出夏炎很高興,故意撒嬌扮調皮,她無力彌補他受過的傷,至少能贈他一些舒暢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