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乾清宮派人來請,郭貴人比琇瑩還要高興。
臉上的笑容将先前因為四公主生病而引起的愁緒都沖淡了許多,笑着小聲讓琇瑩回去換身鮮亮的衣裳再去伴駕。
這個時辰請過去,肯定夜裡是要留下來侍寝的。
穿得鮮亮些,皇上瞧了也更喜歡不是麼。稍微讓乾清宮來請人的太監等一會兒,也不是不成的。
郭貴人要送出去的銀子都備好了。
卻讓琇瑩給摁回去了。
琇瑩望着郭貴人笑,那笑容還挺潇灑的:“姐姐就别費心了。我就不換衣裳了,就這身挺好的。”
不換衣裳不必人等,但該給人家的打點也不能讓親姐姐出的。
分明給這樣傳話的小太監打點也是沒什麼大用的,他們也做不得主,但是庶妃這樣的位分,偏生是誰也得罪不起的,沒有品級位分的嫔妃,反而處處都要在意宮裡的人情世故。
就為了博一個好人緣好名聲,不至于沒有人說起,要是真的被所有人都遺忘了,那就是糟糕了。
在這宮裡做嫔妃,最怕的就是默默無聞。
琇瑩的衣裳顔色素淡,但也并不簡陋,她打扮的妥當出來,搭配她的容貌,照舊稱得上一聲清麗脫俗。
走在雪掃幹淨了的長街上,琇瑩身上半點雪露也沒沾上,清雅幹淨的像是枝頭上的白梅花,總能瞥見小太監小宮女的偷看。
瞧瞧這又是誰讓乾清宮的人接走了。萬歲爺召了哪宮的娘娘伴駕呢。
琇瑩隻侍寝過一次,不顯聲名。
可宮裡的太監宮女私底下閑來無事就愛琢磨,這宮裡住着什麼人,那宮裡又有哪位娘娘。
借着不久前選秀進宮的東風,她又是裡頭最出挑的,倒是一會兒就叫人認出來了。
新進宮的秀女裡頭,得了二輪侍寝的人,是庶妃郭絡羅氏。
她才走到乾清宮,這消息立時就傳遍了六宮。
康熙這會兒很年輕的。這會兒才是康熙十六年,帝王的勵精圖治拉開了序幕,一生之中與後宮這些女人的糾葛也正是緩緩展開的時候。
琇瑩不想别的,就想,要果真侍候這位大老闆,還要給他生兒育女的話,那麼這一生,她就不能卷入什麼風波中去。
至少不能比原本的宜妃過得差,要更好才成。
乾清宮中溫暖如春,康熙身上的常服墨黑一片,倒是顯得帝王貴重軒昂。
琇瑩第二回來暖閣,也不見如何生疏,走進來找見了康熙的位置,就柔聲給他行禮。
她容貌出挑,規矩也是一等一的好。
參加内務府小選的秀女,比大選時的秀女學規矩還要更嚴苛些。
她又是個有心要學好上進的,内務府最嚴厲的嬷嬷也挑不出錯來。
“起。”
康熙瞧了郭絡羅氏一眼,“坐。”
這批新進的秀女多是上三旗的包衣出身。
康熙對最出挑的這個有些印象。她父兄倒是也很勤勉,内務府考核優等,康熙每年都能瞧見她父兄的名字。
宮裡出挑的女子多了,很多時候康熙其實也并不能将她們的臉記很久。
是想起郭絡羅氏阿瑪三官保的名字,才對她有了幾分關注的。
令康熙印象深刻的,是郭絡羅氏的那雙眼睛。
進了後宮的女子,對他都是有指望的。誰不想在這宮裡得到帝王的恩寵,從此成為人上人呢?
她們在有限的接觸他的時間裡,都會竭盡全力的讨好他,令他滿意。
那些眼睛從一開始的害羞,慢慢的都會含上自己心中的願望,哪怕攏月含山的裝扮也遮不住那些心底的東西,簡直是一覽無餘。
但在盛京長起來的郭絡羅氏卻不一樣。
她的眼固然是沉靜的清澈的,固然有着少女的嬌羞和青澀,但也有着白山黑水裡激蕩的魂靈。
那是愛新覺羅祖地的發祥。
她從小在那裡長大,幾乎能讓康熙一眼看見雪山上終年不化的霜雪,就點綴在她漆黑的眼眸中。
她當然是規矩的,應該說是很守規矩,但康熙總覺得,有着這樣一雙眼睛的女子,又添上這樣明豔的長相,似乎不該是這樣的性子。
帝王端着親近溫和的模樣,熟稔十分地問琇瑩:“這些時日,在做什麼?”
他總是這樣問後妃,你在做什麼。在不見朕的時候,自己在後宮的住處裡,都在做些什麼呢。
這似乎是拉近關系消融隔閡的手段。
琇瑩倒是瞥見禦案上兩摞長短不一的奏章,看樣子,皇上還是很勤勉的工作,這是中場休息了,就想着接她過來散散心,釋放壓力?
琇瑩在禦前倒也自在,規矩好,也不很拘束自己,讓坐就坐,還主動坐到康熙身邊來。
康熙并不難以親近,打小做皇帝,他确實身上自帶氣場,但要是把他當成個遊戲人物大boss來刷一刷,心裡當然是不會畏懼的。
琇瑩笑道:“奴才不常出門,就在屋裡貓冬呢。”
康熙想過無數中回答,卻沒想到這一種。
遇上這樣的問題,多少人都要借機表露一下對聖駕的思念,再不濟也是表現一下自己的品德,看書也好繡花也好,總有個由頭。
她倒好,偷懶都理直氣壯的。
又是一樣細微的不同。
康熙深深看了琇瑩一眼。
郭絡羅氏雖說語笑晏晏,但還是守規矩的,坐在身邊也沒如何,瞧着沒什麼錯處,說話也看不出有氣性的樣子,康熙甚少有逗人的念頭。
看着郭絡羅氏的眼睛,卻想看看她有沒有一副配得上這眼睛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