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沖點頭:“是我将他從牛棚裡綁回來,交給仲德先生的。”
“在來七公子這裡之前,老夫剛應仲德先生之邀,去他府中為自稱是姜子牙投胎轉世的王英診脈。”
曹沖一愣:“他如何了?”
“瘋病。”華佗極有把握地下診斷,“他脈象紊亂,穴位阻塞,氣血不通,不是裝瘋,确為真瘋。老夫行醫半生,見的病人大部分是真病,小部分是裝病。一個瘋子尚且惦記功名,妄圖用姜子牙轉世遊說仲德先生向主公舉薦他;七公子房中的女子為求寵愛,謊稱娥皇、女英或者婦好還魂,也就不足為奇了。”
“多謝先生賜教。”饒是曹沖心理素質過硬,此時也有片刻的無語。
他尚未過舞勺之年,華佗到底腦補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無奈華佗醫者父母心,告誡道:“七公子穎悟絕倫,儀表堂堂,自然不缺姑娘追逐。但公子年紀尚幼,需知固本培元的道理。絕不可過早嘗試男女之道,損傷腎元根基,否則日後悔之晚矣。”
曹沖隻覺好大一個屎盆子,被袁媛借着華佗的手扣在了他的腦袋上。
幸好華佗業務能力紮實,即使懸絲診脈都能診斷出袁媛尚未“嘗試”過男女之道,否則曹沖毫不懷疑,華佗一離開他的府邸,轉頭環夫人就該知道兒子已失童身。
從這個角度看,神醫也是挺可怕的。
曹沖第一次體會到父親數次想殺華佗的心情。
除卻華佗孜孜不倦地勸說曹操做開顱這種聽起來就死亡率極高的手術,以至于曹操屢次懷疑華佗的出發點并不是為了醫治他的頭風,而是為了殺死他以外,面對華佗時猶如被扒光了衣服的裸奔感也讓曹操極端不适。
再加上華佗恃才傲物,對曹操并不十分恭敬,曹沖懷疑,遲早有一天父親的屠刀會真的落到華佗的腦袋上。
而且,華佗開的藥也很難吃。
——有這麼難吃嗎?
曹沖看着袁媛小心翼翼地端着藥碗,把碗中深褐色的液體晃了又晃,就着騰騰升起的熱氣吹了又吹,表情既猶豫又恐懼。
她磨蹭了半天始終無法鼓起勇氣,讓舌頭觸碰到藥汁。
“你到底喝不喝?”良藥苦口,曹沖從三歲起生病就能自覺端起碗一口悶,無法理解世界上竟然有喝藥這麼墨迹的人,“要不我來幫你?”
“不不不,我自己來。”袁媛一驚,連忙搖頭。
那天她沒掃完雪就暈了過去,嚴格來說,并沒有完成曹沖布置的任務。雖然事後曹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再提起過這茬,但她到底有些心虛,不敢作妖惹他厭煩。
袁媛深吸一口氣,終于結束準備工作,無比認真且慎重地把嘴湊到碗邊,啜飲一小口。
曹沖毫不懷疑,碗裡的水位都觀察不出來下降。
但袁媛的鼻子皺成一團,試圖用屏息隔絕藥味的入侵。
她的兩頰因為用力而鼓起,眼角被擠出細紋,喉頭輕輕蠕動,像一隻警惕的松鼠似的專注地捧住碗,一點一滴咽下苦澀。
難道這次華佗開的藥特别的苦?
曹沖生出懷疑,把藥方拿來研究:麻黃、細辛、桂枝、甘草……
都是治療風寒發熱的常用藥材。
破案了。
不是藥的問題,是人的問題。
這個袁媛特别吃不了苦。
曹沖冷笑。
他認識的那個袁媛從小體弱多病,一年裡有大半年纏綿病榻,吃的藥比吃的飯還多。他第一次見她時,她的個子還沒有矮榻高,就已經能面不改色地喝盡一海碗濃稠藥湯。
别的人都是越長大越進步,隻有袁媛越活越回去。
如果袁媛能聽到曹沖的腹诽,一定會高喊自己比窦娥還冤。
作為一個具有極限修複能力的異能者,她以前生病隻需要靜等身體自動痊愈即可。
這還是她第一次吃藥。
現代醫學如此發達,哪怕沒有異能的普通人,生病了也不會去喝藥湯。制作得比糖果還好吃的藥丸難道不香嗎?
中藥氣味刺鼻,還沒進嘴,光是那股子苦惡辛澀就已經讓袁媛難以忍受了。
聽說古代中藥取材廣泛,蝙蝠糞便、童子尿、蟑螂老鼠皆可入藥,隻是想想,袁媛就不寒而栗。
誰知道曹沖端給她的那碗黑乎乎的藥裡放了些什麼原材料!
袁媛憂愁地歎了口氣,苦大仇深。
她确實該快點把藥喝完。不是因為曹沖盯住她的猶如看垃圾一般的眼神,而是因為她明顯地感覺到精神和活力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裡。
再不趕緊喝,她的病都快自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