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環夫人和曹宇都活下來的選項,環夫人去世的結果對華佗更為有利。
環夫人用盡力氣,艱難地一字一句地喊:“我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先生……華佗先生,求你,救救我兒!”
華佗盯住曹沖,一動不動。
曹沖抱拳:“請先生救我母親和弟弟。如果萬般無奈,隻能保下一人,請先生力保母親!”
華佗仍然不動:“夫人情況十萬火急,非常之時需用非常之法。”
“先生的意思是?”
“剖腹取子,而後縫合其腹。”
“哐當——啊!”銅盆落地的巨響與産婆的痛呼從産房内傳來,顯然是有産婆一驚之下,失手将銅盆砸了腳。
張貴失聲驚呼:“聞所未聞!剖腹之後,夫人和小公子哪裡還有命在!”
華佗不答,隻以目光等候曹沖。
“我既然請先生來,自然全身心信任先生,一切皆聽先生安排。”曹沖眼神中閃過堅毅與決絕,向前一步,猝然拔劍,“請先生放心施為!今日的一切都是我把劍架在先生脖子上,逼迫先生所為。我也會進産房看着先生施救,确保先生不領會錯我的意思。日後如果父親怪罪,我願意一力承擔。”
他高舉手臂,寶劍化作一道閃電,“咔嚓一聲”,桌角落地,木屑飛濺。
曹沖環視四周,眼神冷冽:“今天在這屋裡的所有人,閉緊你們的嘴巴。如若對外洩露一個字——當如此桌。”
除了華佗,所有人都自覺低頭,避開他的鋒芒。
“不——沖兒!”環夫人的呼喊戛然而止。
“夫人暈過去了!”
穩婆大喊,華佗不再遲疑,快速走入産房,曹沖緊随其後。
沒有人給袁媛下達明确的指令,但她看了眼因為性别原因隻能守在房外的張貴,猶豫半晌,咬牙也進了産房。
作為貼身女婢,理論上來說,曹沖在哪她就應該在哪。
她沒有做錯選擇。
腳才跨過門檻,曹沖的命令就和屋内濃重的血腥味一起向袁媛襲來:“把蠟燭拿過來!”
袁媛倒抽一口涼氣。
身為曹操愛妾,環夫人生産的醫護規格拉滿,産房裡一共有四個産婆加兩個環夫人的心腹婢女伺候。産婆經驗豐富,見過的一屍兩命的産婦都比袁媛見過的孕婦多。但此刻她們面如死灰,渾身顫抖,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恐懼吞噬了。
其中一個負責舉蠟燭的婢女甚至當場尿了褲子!
不能怪她。
因為華佗正高舉匕首,剖開環夫人的腹部。
那是生剖!
如同恐怖片裡的場景,刀尖所過之處,鮮血狂飙,組織液泛濫,沒有打碼的肌肉和髒器沖擊着所有人的心理承受力。
哪怕環夫人已經暈了過去,也不能生剖啊!
袁媛悚然:“先生,不用喂夫人喝碗麻服散嗎?”
萬一環夫人突然痛醒了怎麼辦!
“小丫頭聽說過老夫發明的麻沸散?”華佗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手下不停,“來不及熬麻沸散了。産婦力竭,胎兒窒息,我們必須速戰速決。”
曹沖踹走一邊哭一邊抱頭求饒的婢女,後者明顯已經被吓得精神失常。袁媛毫不懷疑,要不是曹沖忙着扶住被她舉得七倒八歪的蠟燭,雙手騰不出空來,她恐怕已經被曹沖一劍砍了。
袁媛壓抑着嗓子口的尖叫接過曹沖手中的蠟燭,發現這真是個非常考驗心理素質的活。
因為隻要心裡一哆嗦,她的手就會跟着哆嗦。
她的手一哆嗦,燭光也就開始哆嗦了。
然後曹沖殺人的目光就像飛镖一樣飙了過來。
把蠟燭穩定地插在燭台上的選項是不存在的。因為環夫人身旁圍了一整圈的人,足以把外圍燭台上的燭光擋得嚴嚴實實。
這一刻,袁媛無比懷念現代的日光燈。
明明隻需要在頭頂裝個日光燈就能輕松解決,古人卻必須讓她來當人形日光燈。
她的手臂仿佛被用力擰過的毛巾一般,酸痛得她恨不得立馬把蠟燭扔了。
但她隻能咬牙堅持。
——實在堅持不住了。
這真不是靠意志力可以解決的問題。
當乳酸堆積到極緻,即将讓她失去手部肌肉控制權的刹那,袁媛看了眼環夫人慘不忍睹的肚子,果斷将蠟燭塞進了曹沖手裡。
具現化的問号與怒氣直沖袁媛腦門而來!
“奴婢身嬌體弱,實在拿不住了,你,你就幫我拿一會兒吧,不然我就隻能把蠟燭扔了。”頂着産婆們猶如看勇士一般的敬佩目光,袁媛甩了甩酸脹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手,硬着頭皮說,“除了你,這裡其他人都有活幹,反正你閑着也是閑着,不如為你媽和你弟弟出一份力。”
話音未落,連華佗都忍不住分心看了袁媛一眼。
那眼神裡蘊含的複雜成分,真是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