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硯書伸手接了,一目十行的掃過:“時春——倒是個應景的好名字。”
“你去幫她收拾一下,一會兒帶過來見我。”
侍書領命走了,季硯書從窗戶裡目送着她離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轉角才收回視線。
滿院子的桃花随風飄落,早上剛着人打掃過,現下就又是一地落英了。經此一場,枝頭上隻餘一些光秃秃的花蕊,也不知道還能撐過幾時。
轉眼人間四月芳菲盡,就該到天子壽辰了。
萬壽節當天,韓弋早早就在前廳等着季硯書。他坐在桌前,手上一直摩挲着茶碗,眼神時不時的往門外瞥去,看見沒人,又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如此往複。
等這個動作重複到第十遍的時候,他聽見門外丫鬟們齊聲問安,季硯書來了。
韓弋下意識起身,往門口迎了幾步,看見從門外走進來的季硯書時,愣了一下。
夫妻三年,韓弋鮮少見到季硯書打扮這麼“豔”的時候,她平日裡不出門,尋常功勳人家又請不動這尊大佛,勉強能讓她出去走走的,恐怕也隻有皇上的聖旨了,但陛下又對她多有偏寵,皇宮大内随意進出,自然不用時時打扮的莊重。
季硯書進門看了韓弋一眼,不知道他直勾勾盯着自己是要幹什麼,正要皺眉開口,身邊的王管家就及時出聲提醒:“少爺,殿下,馬車備好了,咱們現在啟程吧,再晚就誤了時辰了。”
韓弋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季硯書也隻好把嘴巴閉上,二人一道出門去了,從别院到宮門,馬車裡兩個人相對而坐,卻是一路無話,就連視線也懶得對上。
季硯書身份尊貴,當然沒有早去等着其他人的道理,兩人踏進太和殿的時候,席上的人已然都快到齊了。
所有正在說笑寒暄的大人們一見了這兩人,都忍不住愣了片刻,大殿上有一瞬間的靜默,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這幾個月來第一次出門的季硯書身上。
也不怪他們大驚小怪,隻能說季硯書這個身份,确實有些尴尬。
大祈國姓盛,打這兒就能看出來,季硯書不是正經八百的皇家子。
她本家原是大祈唯一的異姓親王。祖父是先帝爺北伐時就跟在身邊鞍前馬後的副将,隻因在戰場上替先帝擋了一箭,命大沒死成,先帝贊其忠勇,便揮手封了個世襲的侯爵。
她爹季桓自小和當今聖上一起長大,成年襲爵,後又因實在戰功赫赫,被擡了親王。據說當年先帝爺急病駕崩,是長甯王帶領五千精兵不眠不休橫跨北境,最後才力保當今聖上登基。
但英雄大抵都是不長命的,長甯王夫婦早早撒手人寰,隻留下一個當時年僅六歲的孤女。
當今聖上和老王爺情同手足,垂憐她年幼失怙,又沒有兄弟姐妹,便賜了她一個公主的頭銜,留封号“長甯”,接茬兒養在了宮裡。
直到三年前,當朝丞相親自為小兒子求娶,嫁做韓家婦。
這才是大臣們沉默的真正緣由,韓丞本來就在京城隻手遮天,親姐韓皇後又生了陛下的第一個皇子,小兒子再求娶當年手握重兵的長甯王獨女,這不是要翻天嗎?
不過各位大人确實不知道,韓弋和季硯書的熟悉程度,可能和在座的各位不相上下。
全場靜默中,最先出聲的卻是被各路朝臣們衆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大皇子。
“長甯?”
季硯書朝着他規矩行了個禮:“皇長兄。”
盛景仁見竟真是她,立馬越過一衆大臣,從座位上走了下來,語氣熱情的不像話:“欸,可是有一陣子沒見着你了,身體可好些了?”
“好多了,有勞皇兄挂心。”季硯書擡眼,目光轉了一圈,就看見盛景仁身後還杵着一個棒槌似的年輕人,便順便點了點頭,“鐘小将軍。”
鐘沁臉色古怪地站了出來,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老老實實行了個大禮:“請長甯殿下安。”
盛景仁又笑着轉身看向一旁的韓弋:“濟明也有些日子沒進宮來了,老師前些陣子還提起你呢。”
韓弋也笑起來,他眉目生的鋒利,不說不笑的時候,看起來近乎無情,但是像這樣笑起來,整個臉上的線條都被牽動,看起來又幾乎是活潑的:“表哥又诓我,我不學無術的很,老師嫌我都來不及,哪裡會想我?”
盛景仁聽過後哈哈大笑起來,他親昵的拍了拍韓弋的肩膀:“濟明總是這麼謙虛,當年國子監同學,誰也沒有你的天賦高,若非你志不在此,現在……”
他突然住了嘴,這話說的不對,盛景仁笑笑算是揭過,對着季、韓二人招招手:“都别站着說話了,快入座吧。”
雙方剛剛落座,皇上就到了。
元康帝進門,先擺擺手免了衆人的禮,落座時目光在台下逡巡一圈,直到看見坐在下首的季硯書,臉上才帶了一點笑模樣,他朝着季硯書招招手。
“長甯,來,坐朕身邊,陪朕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