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徵頓了一下,想起什麼,無奈地起身打開房門:“半夜三更還不回去歇息,在這裡哭什麼?”
果然是那今天一直纏着他的傻子,這會兒仍舊緊緊倚在他門邊,被他開門弄得身後失去依靠,倒在祈徵的腳上。
傻子立刻抱住他的小腿,被夜風凍涼的淚水浸透祈徵的衣服。
“嗚嗚,你,你不要難受,你難受我也難受……”傻子超小聲地說道。
祈徵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應當是方才歎氣被這人聽到了,他有些好笑:“我不過是歎個氣,你在這兒哭什麼?”跟哭喪似的。
傻子也不明白,隻是指指自己的胸腔,抹了一把眼淚甕聲甕氣:“這裡脹,又脹又疼,難受。”說完又掉了兩滴圓溜溜的眼淚珠子。
祈徵便覺得他可憐又可愛,傻裡傻氣黏黏糊糊,竟也不惹人厭煩。
他心中輕歎一聲,側頭看了看隔壁緊閉的房門,問什麼都不懂的傻子:“這裡面,有人出來過嗎?”
傻子呆呆地看着他,然後搖搖頭:“沒有,你睡覺,我守在這裡。”
祈徵剛要了然地回頭,卻聽到傻子口出驚人言論:“剛才一個人進去,他還打了我,嗚嗚。”
祈徵頓時不敢置信,剛才還有人進去?那豈不是……他跟被針紮了似的迅速扭頭,揪着傻子的衣領把他拖進來,然後迅速關上房門。
祈徵站在門邊發了一會兒呆,卻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算了。
他回身。
一張眼眶紅紅的臉幾乎跟他鼻尖相觸,雖然離得這麼近,這張臉還透露着傻氣,但這人的面容之俊美,唯有神秀二字與之匹配。
祈徵看着那雙琉璃一般的眼睛,裡面有自己的倒影和房間裡跳動不休的燭火,風華靈動,令人折服。
他為之愣了一瞬,便立刻回神,伸手熟練地附上傻子的下半張臉,警告道:“不許吸我!”
傻子剛要好好聞一聞這香得他頭暈目眩的人,便被他阻止了,委屈地在祈徵手心裡哼哼,溫熱的氣流吹拂着他的皮膚。
祈徵皺了皺眉,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難道這傻子口中有什麼毒?怎麼酥酥麻麻的。
“仙師……”傻子也傻乎乎學着掌櫃稱呼他。
祈徵聽着有些耳熱,仙師仙師,仙之師,他區區金丹如何擔待得起?然而這不過是凡人取的稱呼罷了,他也不便改正。
“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你也勿要再半夜哭泣了,小心招來什麼不淨的東西。”祈徵怕他不明白,又看傻子實在可愛,于是悄悄吓唬他。
然而這把單純的傻子吓壞了,他這時候倒是聰明的很,知道什麼叫“不淨的東西”,嗚嗚咽咽地往祈徵身上靠:“仙師——我害怕!”
祈徵連忙捂他的嘴:“小聲些!”
傻子在他手裡點點頭,下巴親昵地蹭過他的手指,祈徵松手後他小心翼翼地往近靠了靠:“仙師,大聲說話也會招來鬼嗎?”
祈徵話音略帶笑意:“可能吧。”他這也不算欺騙。
他看到傻子眼下青色的兩道,看着窗外群星閃耀的夜色,意識到已經是深夜了,傻子蹲在他門前,恐怕已經困極了。
“你的屋子在哪裡?”他問。
傻子老實地回答:“在馬廄——”
祈徵失聲打斷:“馬廄?!”這人就住在那裡?
“旁邊的柴房。”傻子慢半拍地把話說完。
“……那也不是什麼好地方。”祈徵看着他不知世事的眼睛,心中輕歎。
“如此,你先在我這裡歇息吧。”祈徵心想反正他也用不着床榻,他看着傻子皺巴巴的衣服,一揮手從儲物袋裡拿出自己的一套初階法衣,又使了兩個法術弄出一盆洗澡水。
“好厲害!”傻子驚歎地拍手,眼睛晶亮中帶着真誠的贊歎。
祈徵臉頰微熱,輕咳一聲把他推進屏風後:“洗漱吧,早些歇息。”
傻子窸窸窣窣地洗漱,他則是坐到窗邊,看了會兒皎潔的圓月,便閉目養神。
“仙師,我洗好了。”
祈徵下意識回頭,便微微失神。
廳中人一身白衣,身形高挑面容清俊,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祈徵,黑色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頭,左邊甚至擰成一股,糾結纏繞剪不斷理還亂,卻平添迷亂秀麗,恍如肆意谪仙。
祈徵失神的時間這次格外長,直至身旁夜風将他驚醒。
他看着這個人嘴角明麗的笑容,意識到哪有什麼谪仙,不過是一個癡傻沉浮的凡人罷了。
“過來。”然而意識到他是個凡人,那種隐約的驚懾感便無影無蹤,祈徵把他叫過來。
“頭發怎麼變成這樣了?”他無奈地用靈力震蕩開那些死結,柔滑的黑發被烘幹後傾瀉而下,祈徵忍不住摸了一把,果然手感頂級。
“沒有梳子。”傻子癟癟嘴。
祈徵看他這樣便笑了笑,然而想叫他,卻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有名字嗎?”
他聽掌櫃和小二也是“傻子傻子”地叫。
傻子搖搖頭,頭發猶如海藻般滑動:“我要有名字嗎?”
“人生在世,不管是修者還是凡人,都會有自己的名諱。”祈徵伸手攏住他的頭發,草草編了個辮子,他看着那柔軟的辮子忍不住笑起來。
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惡趣味了。
“仙師仙師,你給我想一個吧,你說話好好聽,我真喜歡。”傻子抓住他的袖子,一點邊界感也沒有。
夜晚的月光印在他眸中,竟顯出一點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