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神山之上,有一座平地自起的神殿。
往日常有仙鶴盤旋,五彩霞光,至于現在嘛——頂多算個殘疾建築。血雨将琉璃瓦腐蝕成灰,風輕輕一吹,白灰成片的揚起,附着在女祭司的仙衣上。
神殿三位大祭司中,阮芝蘭是唯一一的一位女祭司。
她并沒有傳聞中的殺伐冷冽,相反面如月華,下颌蜜桃似的尖尖一角,眸光定定地望向西山外缥缈的雲空,看上去和凡間采蓮的女子沒有什麼不同,可她身披着的大祭司的白袍,衣袂翻飛,彰顯着不同尋常的身份。
雖然,這身仙袍也破了不少的洞吧。
“你說什麼?”面對着前來禀報的童子,阮芝蘭蹙起眉梢,“都這個時候了,他們還在閉關?”
童子戰戰兢兢道:“那位姓山的弟子确實是這麼說的,他說三位長老在忘川一難中元氣大傷,沒有個七八十年……怕是……怕是出不了關。”
阮芝蘭深吸了一口冷氣:“那暮祭司呢?”
小童吞吞吐吐:“暮祭司去雲遊了,至今沒有歸來。”
阮芝蘭差點把憋老半天的血吐出來,她壓抑着喉間的血腥,望着眼前的斷壁殘垣,淡淡道:“算了。”
“祭司大人,咱們怎麼辦?”
她厲聲道:“還能怎麼辦?我今日算是知道,大難臨頭各自飛是何意思!”
小童吓得立馬跪下:“祭司大人息怒。”
“召集邊防軍,加強防禦,”阮芝蘭袖袍一甩,道,“玄冥司還是由殷勤打理,至于緝妖司——有個叫燕子心的,還算懂事,就讓她做這個少司吧。九嶷神宮妄想置身事外,他們也不想一想,當初是誰将那位楊少司送往封官禮,那位要是上門尋仇,也該是尋九嶷神宮的仇。”
童子顫巍巍道:“祭司大人,那位可是……魔頭。”
魔頭殺人,還分有仇沒仇嗎?
阮芝蘭心生一計道:“把消息放出去,就說,是楊少司洩露了顧青蓮的魔的消息,不然我們也不可能那麼快就将他找到,還能趁着他重傷未愈,将他困于星隕囚塔。反正楊婉竹已死,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祭司英明!”
“最重要的是,表明我們神殿的忠心,”阮芝蘭道,“歸順的忠心。”
其實誰做這個王,對阮芝蘭而言并不重要,自古以來便是強者為王,隻要她永遠是大祭司就好。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的身邊就空無一人了呢?
魔頭出世,四海八荒惶惶不安。
更何況,同魔頭一起脫離牢獄的還是被鎮壓了上百年的危險人物——花滿衣。
血雨整整纏綿了一個夏季,魔血所及之處寸草不生,神殿自顧不暇,整日提心吊膽,不知魔軍何時會來圍攻。
偌大的四海八荒,隻有小小一隅不曾受到影響。
春風送暖,綠色的小蘑菇房上長出雜草,一個肉乎乎的小姑娘正扒拉着蘑菇肉,抓着草啃。
草屑嘩啦啦落在底下的摘雲子的頭上,他從睡夢中驚醒,慌亂地掉下躺椅,手裡還握着一把老式蒲扇,當劍似的耍了一整套劍法:“魔頭……魔頭不要過來!”
頭頂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摘雲子把“劍”丢下,摸了摸滿頭的草,無奈道:“小草,你又來!大中午的睡會覺不好嗎?我就沒見過哪盆草種出來還需要人哄的!”
“嘻嘻,笨蛋!”
“……”
小女孩靈活地跳下來,把草塞進肚子裡,然後伸出小手來:“小草餓,還要。”
摘雲子打開她的手。
就見她小嘴巴一撅,下一秒生撲上去,抓着摘雲子的頭發啃。别看她身量尚小,咬合力極強,櫻桃小嘴奶呼呼地一張,摘雲子半個小腦瓜就下去了。
摘雲子廢了好半天的力才把她耍下來,氣急敗壞道:“你是食人花吧!”
女孩眨巴着眼睛:“我是小草。”
小草從記事起,身邊隻有兩個男人。一個是師父苗大師,一個便是師兄摘雲子,師父是什麼都不教的,師兄是什麼都不管的,小草是一株野草。
她渴望博得師父師兄的一點關注。
可是師父對什麼都淡淡的,隻關心錢袋子裡有多少的金珠,偶爾也會稀罕地給她量一量身高,打掉她偷偷墊起來的腳。
師兄被她歸為頭腦簡單的一挂,比如現在,她假裝張開嘴巴準備哇哇大哭,摘雲子便立刻俯首投降:“我真是敗給你了,走吧,集市上吃東西去!”
小草破涕為笑,熟練地鑽進師兄的背筐裡。
摘雲子嘴角抽搐:“你都多大了!”
“我不管!”
她就是覺得,這樣很有安全感。
她從小就怕打雷聲,一到了春秋兩季雷雨多的時候,就窩在蘑菇房裡不出來,師父怎麼寬慰她都不管用,有一次無意中跳進摘菜的草筐,心情居然奇迹般地平靜下來。
師父問她為什麼。
她目露茫然,心尖一陣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