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傳來了那封神秘的第二封信。
信上言明,約楊婉竹在惡虎村的井口相見。
此事在四海八荒傳遍了,且傳得神乎其神,說千古一案的真兇要單挑最近聲名鵲起的破案神人楊少司。作為楊少司的娘家人,衆百家們躍躍欲試熱血沖天,然而——
威武的楊少司本人:“……”
阮芝蘭三顧茅屋,冰皮似的臉上忍出忍無可忍的神色,但依舊保持着微笑道:“楊少司,此約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茅屋裡傳來震天響。
“咱們講點道理好不好,地上有錢誰不會撿的,可是找死——誰會願意去找死啊。”楊婉竹據理力争,“這個背後之人,連姬小樓都能殺,我對于他而言隻是個小意思吧。”
作為阮祭司攜帶的說客之一,暮雲重的表情十分淡定:“舍身取義,此乃大義。”
“你們的天下大義,靠得是犧牲我這樣的小人物麼!”
“楊姑娘,你不是小人物了。”暮雲重定定道,“也許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四海八荒無人不知你楊少司的名号,現在的緝妖司和玄冥司形同虛設,正道司五十年内破案千件,你已經取得了常人無法取得的成就。”
“雖然知道你是在捧殺,但是謝謝你誇我。”
暮雲重笑得從容:“不用客氣,你去赴約就可以了。”
“……”楊婉竹意志堅決,“這趟渾水我是絕對不會去蹚的,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嗎,雖然說靠着一些旁門左道,進步了一點點吧,但是隻有芝麻粒的一點點啊。”
暮雲重歎息:“你想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也不會忍心看着我去死的,如果神殿因我一人而對倚竹山莊動手,恐怕會失了人心。神王百年來不曾露面,要是他知道你們在他眼皮子底下玩這些彎彎繞繞,你說,神王會不會幹脆撤了你們這些祭司。”
“楊姑娘,我騙不過你。”暮雲重看着她,眸中含着一絲多餘的情愫,“當初設立正道司,不就是為了一個真相麼,就當我求你,查出真相吧。”
“老苗你……”
“對,我曾經姓苗。”暮雲重垂下眼簾,“就是一個破占星的,沒人把我當回事,機緣巧合之下登入神殿,得了這個占星祭司的閑職,天天看星星,其實挺沒意思的。我性子孤僻慢熱,也沒什麼修者願意理我,姬小樓是我第一個朋友。”
想不到,暮雲重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他聲音哽咽:“我們說好,要一起下棋的,是他先失的約。我這一生蔔卦無數,唯有那夜的一卦卦錯,黑白子落,我再也無力觀星了。我下界百年,隻為一個真相,你說我蒙騙于你,這世道何嘗不曾欺瞞于我?他一生清正律己,不謀名利,我隻是想知道是誰害死了他,這有錯麼?”
“你,你哭了?”楊婉竹抿唇道,“男兒有淚不輕彈。”
暮雲重回得很快:“我現在到了傷心處。”
“那你哭吧,我就當沒看到,不會給你說出去的。”楊婉竹也歎了一身,背着手在小屋中來回踱步,“我告訴你,我心如磐石,怕死得很,任誰都别想說動,但是你怎麼能向我賣慘呢,我上輩子慘夠了,這輩子最見不得人慘了!”
“言下之意,你肯去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
“要求随便提。”
“這個……我要是英勇就義了,能發多少撫恤金啊?”
“……”
錢和命,總得占一樣。
看熱鬧的人都散了,楊婉竹坐在屋門口,看着山無名捉來的兩隻小黃鴨在門口跳騰,忽然覺得鴨子的一生也很好。
她拖腮出神良久,連身後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都不知道。
“阿姐,在想什麼?”
“想死……”楊婉竹好像霜打得茄子沒有精神。
顧青蓮哦一聲。
楊婉竹生怕他下一刻雷人地說出一句“那我陪你死”,忙道:“我隻是在想,生活好像越來越不一樣了,以前站在山腳下,看着山頂覺得氣派得不了,現在終于站在山頂,要麼望着另一個山頂高,要麼覺得山頂冷不得了,恨不得一頭從山頂上跳下去,樂得逍遙自在。”
“我陪你去,你不必死。”
“我知道你會陪我去,可是那個人分明是沖着我來的。”
顧青蓮揉了揉她的頭發,表示安慰。
楊婉竹也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的懷裡,指尖勾着他發紫的發梢,道:“你從來就沒有怕過麼?”
“怕?”顧青蓮低聲道,“是怕過的吧。”
“你也怕過啊,那你怕什麼呢?”
頭頂傳來清冷的嗓音:“我怕被抛棄。”
在這一瞬間,楊婉竹想到了夢境裡那個被拒之門外的男孩,心髒一陣驟然,顧青蓮比他先一步撫上她的胸膛:“阿姐心跳的好快,再想什麼?”
“我之前,偶爾會夢到你,”楊婉竹蹙着眉頭,“夢到你小時候的事情,也許是因為心的原因。我看到你母親對你很不好,為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