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公主改了懶散脾氣,何嬷嬷便把這好記在了謝瑤頭上。
“合着嬷嬷以前對我都不好來着。”謝瑤故意頑皮一句。
“嗐!”何嬷嬷一揮手,從前覺得謝瑤過分圓滑的,現下也不反感了。
陽平公主從屋裡奔了出來,高興地挽住謝瑤:“你怎麼今日有空來了!日也忙夜也忙,我去找你,你都不得空接見我,比母後還忙!”
何嬷嬷聽見公主又忘形亂說話,一張老臉皺了起來,謝瑤連忙開口:“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過幾日的瓊林宴,常尚宮讓我随侍你身邊!”
“真的?”陽平公主高興地将手攬在謝瑤肩上搖兩下,十足男兒做派,“以前赴宴,咱們兩個總要分坐兩席,如今可算能一起了!”她忽地想起什麼,又擰起眉毛來,“我坐着你站着,我吃着你看着,這不像話!”
女官再是官身,到底也還是要服侍貴人的,自然不能和公主平起平坐。
“宴席能有多久是坐着吃喝的?還不是四處玩樂、交友,哪裡就不像話了。”謝瑤知道說不通旁的,便故意道,“便是從前,我也不能和你同坐一席呀,還是你情願讓我以臣女的身份,遠遠坐在下頭……”
“哎呀不是不是!”陽平公主打斷謝瑤的話,生怕她多心,“我應你就是了!”
兩個女孩子并頭說了片刻,謝瑤便要告辭,陽平公主又撅起嘴,何嬷嬷主動替謝瑤解了圍:“公主莫要任性,姑娘還要去尚宮局呢。”
謝瑤與陽平公主道别,轉身離去,白芷追了上來:“沒人跟着到底不好,我送姑娘。”
在尚宮局,謝瑤總不好還帶個随身侍女,因此白菱日間并未跟着,謝瑤是獨自行走。
出得青江殿,白芷又跟着送了許久,謝瑤回頭按一按她的手:“你回去吧,我自己回尚儀局就成。”
白芷卻沒回去,又跟兩步,低低吐出一句:“我有話和姑娘說!”
這丫頭鄭重其事,叫謝瑤也忍不住緊張起來:“什麼事?”
該不會,是太子或崔昭那裡又有什麼消息了吧?
“我們公主……”白芷咬咬牙,半天才擠出下半句,“好像看上一位郎君。”
“什麼?”謝瑤一下子忘了太子和崔昭,一蹦三尺高。
白芷用力按住謝瑤:“姑娘快悄聲些!我也隻是猜測!”
謝瑤才不管那麼多,連珠般發問,“深宮内苑,公主從哪兒遇見什麼郎君?是個什麼人?若是文華殿或武英殿的年輕臣子,離内宮可遠着呢,怎麼遇見的公主?這人是不是存心欺詐、勾/引公主?什麼人膽大包天,你等着,我回去好好查查宮規,非要尋一條罪狀,治治這狂徒!”
說得許多,謝瑤忽地明白什麼,面色奇異起來:“哦——女為悅己者容,公主把青江殿收拾得漂漂亮亮,原來不是為了我!”
白芷聽這話,怎麼都覺得古怪,她想了一想,沒尋出什麼不對,幹脆抛在腦後,低聲道:“最要命的就是這呢,那人是公主偶然間遇上的,根本不知對方的身份。”
這是什麼說法?
謝瑤追問,白芷細細述說,謝瑤終于明白了事情經過。
自謝瑤去尚宮局,陽平公主百無聊賴,老想着去尋謝瑤玩耍,可是何嬷嬷和尚宮局通過氣了,不準她們放公主進去,因此公主便喬裝成宮女的模樣,想蒙混過關。
自然了,尚儀局裡又不是祿蠹,公主哪怕是蒙了幕籬,她們也能認出她來,因此公主铩羽而歸,氣得在禦花園裡拿花草撒氣。
陽平公主生起氣來,誰敢上去捋虎須,因此宮人們早散得幹幹淨淨,隻有白芷陪在身邊。
便是此時,遇到了那人。
他見公主摧殘花草,先問她是否遇見煩心事,公主含混答了兩句,那人笑着開解她,最後又囑咐她:“萬物有靈,别折騰這些東西了。哪怕不看這些東西,也該想想守花園的人,萬一她們為此受罰,你身為她們同僚,難道忍心她們無辜受罰?”
說到最後,白芷情緒複雜,“公主回來後,就開始變成那副樣子了。”
“等等,你和我細說說,這人穿什麼服制,樣貌如何?”
“這人生得好高壯,肩寬背闊,膚色黝黑,胡茬青黑,肯定是個外男,可是他沒穿官服,我瞧不出是什麼身份。”
謝瑤腦中轟地一響:這男子的模樣,聽起來不就是前世的驸馬,郭祁!
沒想到,這世她自個兒沒了苦惱,公主卻還遇見這樁姻緣。
白芷見謝瑤沉默,隻當她是一籌莫展,羞愧地低下頭去:“是奴婢為難姑娘了,這事本不是小娘子該多問的,姑娘快回去吧,别叫旁人說閑話。”
六尚女官多有傾軋鬥争,白芷都是知道的。
謝瑤心中不住替公主盤算,沉默着回到尚宮局。
走到自個兒常坐的書案前,謝瑤還未坐下,便聽見有人輕輕咳嗽,她并沒放在心上,又提裙子欲坐,誰知咳嗽聲更響,回頭看時,屋裡并無旁人,隻一個瘦小的女官。
見謝瑤看來,小女官用力眨一眨眼睛,飛快躲了出去。
四下打量,并無異樣,謝瑤便細細将書案上搜了一遍,在一疊厚厚的公文中間,發現一封信。
信封上寫着尚服局三字,落款隻一個沈字。
内宮以單一個沈字作花押的,隻有那位與皇後分庭抗禮的沈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