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側妃生得眉目柔婉,或許做久了太子府的女主人,終究是難免帶上威嚴神色。
謝瑤看去,那副威嚴神色并未破壞宋側妃的樣貌,反而添了些氣勢。
迎着謝瑤的目光,宋側妃把頭昂得更高,薔薇色的口脂閃出細細金粉,顯得既溫柔又高貴,她又說一句,“郡主你可遲了。”
據謝瑤所知,宋側妃并不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人,此時兩人初見,怎麼二話不說,就接連指責起人來。
謝瑤按下心裡的疑惑,走近些,對宋側妃屈膝行禮:“宋妃娘娘。”
謝瑤并未依着位份直呼側妃,用的是更有分寸的稱呼。這立刻叫宋側妃知道,謝瑤是個明白人。
既熟知交際禮儀,又懂得人情世故。
宋側妃收起了些許厲色,微微笑着虛扶一把:“郡主不必多禮。”
謝瑤站直身子,等着宋側妃開口說話。她知道,在久居高位的人面前,貿然開口可不是什麼壞習慣。
宋側妃卻沒有開口的意思,看謝瑤不卑不亢目視前方,便也轉頭看向遠處的湛藍天際,沉默着。
謝瑤耐着性子,等待。
良久,宋側妃才冒出一句不相幹的話:“郡主果然是清麗動人。”
這說的是謝瑤樣貌好,不由得叫謝瑤摸不着頭腦。
無論從何處論起,宋側妃都絕不可能關注謝瑤的樣貌。
太子視謝瑤作親妹,宋側妃與謝瑤絕無争寵的必要,更該看重的該是謝瑤的身份、頭腦,怎麼會平白無故說起謝瑤的樣貌來?
謝瑤探究地向宋側妃看去。
宋側妃感受到謝瑤直直的目光,對這小娘子的大膽感到不可思議。
要知道,如今宋側妃可以算是官眷中的紅人,還少有人敢這樣直視她的。
若非是大膽莽撞,便是心中無私。
謝瑤對上宋側妃飽含打量的目光,幹脆直問了出來:“宋妃娘娘是否有什麼話要問?”
宋側妃想起弟弟的話:“姐姐,我喜歡上了一位姑娘,我聽她的女伴喚她餘容郡主,還求姐姐成全。”當時她心中無比憤怒,以為是餘容郡主施展手段媚惑了弟弟,以便與自己結盟,誰知如今看餘容郡主,全不是這個意思。
然而宋側妃還是想聽謝瑤親口說出,于是便問,“郡主來時,可曾遇見舍弟?我有要事尋他,郡主若是見到他,還請告訴我。”
謝瑤疑惑地搖搖頭:“令弟與我素不相識,就算見了,我也不認識。”說罷問瑞雪,“方才我們可曾見到什麼人,身份像宋家公子的?”
宋側妃立時知道,弟弟不過是單相思罷了,于是對謝瑤笑一笑,放下了方才的架子,“殿下曾說過,郡主和陽平公主兩個,他倒更和郡主處得來些,此時此刻,我也明白了些許,郡主确實是個讨人喜歡的姑娘。”
這句話很有分寸,說的不是親近,而是,處得來。
謝瑤受身份拘束,在太子面前處處謹慎,自然是比陽平公主顯得讨喜些。
不過,有了宋側妃方才居高臨下的态度,謝瑤隻當這是場面話,對于宋側妃的态度變化,不過一笑而過,“太子殿下雅量容人,謝瑤怎會不知好歹。”
宋側妃抿一抿嘴唇,提起了正事:“郡主說有事相商,不妨直言,我府中事務多,不能久耽。”
“這庵裡人多耳雜……”謝瑤還記得徐老公公的提醒。
宋側妃随意一擺手:“放心,我已命可靠人看過周圍了,有幾個不長眼的想湊過來,已經被打發走了。”
謝瑤對宋側妃的手段并不懷疑,畢竟這是能坐穩太子府女主之位的人。于是她将早就想好的話,徐徐說了出來。
宋側妃聽得渾身戰栗,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太子的儲君之位不穩,這事恍如一層窗戶紙,世人皆知,卻誰也不敢去捅破。
謝瑤這小娘子,輕輕快快幾句話就捅破了,還反過來和宋側妃對質似的,“娘娘說,是不是這個境況?”
不待宋側妃發怒,謝瑤又道,“局面如此,與其左支右绌地應付上下,不如另辟蹊徑。”
宋側妃不信謝瑤有什麼好辦法,将信将疑地問,“郡主的意思是……”
“第一是兄終弟及,第二是子承父業!”
“本宮愚鈍,郡主不妨把話說得明白些。”宋側妃隐隐猜到些什麼,卻不敢肯定。
“第一個辦法,是勸太子殿下與譽王殿下聯合起來。自然了,譽王殿下不會無故來投,應當與譽王殿下說定,若是小世子以後難繼大業,便由譽王殿下克承大統,這個條件,譽王殿下無論如何也不會拒絕的。”
宋側妃冷笑,“你的意思,為了太子殿下的前程,我得舍棄自己兒子的前程?”
她冷笑畢,溫婉的面孔染上寒霜般的厲色,那種威嚴的神态,叫人無端想起周皇後,“說得明白些,這皇位本就是太子殿下的,也理所應當是小世子的,郡主此時說這些,未免有搬弄是非、妄議朝政的嫌疑!”
謝瑤知道宋側妃肯定不願意,對她的怒火早有預料,此時被訓斥,也不過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安撫宋側妃:“娘娘的話有道理,其實臣女也覺得這條計謀是揚湯止沸、飲鸩止渴,所以臣女真正想說的,是第二條計策。”
“子承父業四個字,本宮聽不懂,還請郡主不要賣關子,細細分說才好。”
“正如娘娘所說,如今的皇位本就是太子殿下的,也理所應當要傳給小世子,無非是個時間早晚的問題。”謝瑤說着,看向宋側妃身後的那名女官。
“有話盡管說,方女官是我心腹人。”宋側妃語氣平平,用眼神掃過瑞雪,直到瑞雪打起戰栗來,她才轉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