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我想姑娘和她的姐妹或許是有女兒家的事要說,你不如成人之美,讓她們兩位姑娘清淨坐着。”他說着,伸手作個請的樣子,“我吃完了,馬上就走,這個座位靠窗,景緻不錯,公子盡可來這裡賞景。”
宋澄風嗤笑一聲:“你們這些人,口口聲聲都是大道理,不累嗎?你就直說,看見我追求這位姑娘,覺得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想英雄救美,這不就行了?”
齊雲聽得出來,自家公子話裡話外還是指着宋家和娘娘說,可旁人又不知道這些底細,眼見着那位學子已經沉下臉,齊雲連忙上前準備賠禮,就在此時,禾苗迎了出來。
“鴨肉馉饳來啦!野芹菜炒面筋馬上就好,鴨肉包子也在蒸着了,二位姑娘方才說想去後廚看看馉饳怎麼包的,不如這就去吧?”
謝瑤何曾說過這話,然而她一聽就明白,這是禾苗在替她解圍。
“好。”謝瑤起身,輕輕提了裙角,打算跟着禾苗進後廚。
“哎,郡主你何必這樣拒人于千裡之外?”
這一句,揭破了謝瑤的身份,叫親親熱熱扶着她的禾苗立刻松了手,也叫那出頭的學子面色慘白。
謝瑤猛地回頭看向對面的年輕人。
這少年生了一副好皮相,對于男子來說,已經過分柔婉了,他皮膚白膩,笑容溫和,叫謝瑤莫名想起才見過的宋側妃來。
宋側妃?
謝瑤又細細打量那年輕人,從頭上的金冠,一直看到腳上缁色府綢面的鞋,最終停在了那少年指間的一枚戒指上。
那戒指的戒面是一枚龍眼大的藏蜂琥珀。
琥珀極為難得,近年來隻南诏國進獻過一次,皇帝拿來恩賞後妃,宮外隻有太子府上得了賞賜。
這人是太子府的親眷,生得又和宋側妃有幾分相似……
“宋公子閑來無事,怎麼到楊柳巷這樣的地方來了?想來是宋妃娘娘想吃民間小吃,特命你來采買了送去。這家的鴨肉馉饳和鴨肉包子都好吃,宋公子這就買了帶回去吧。”
宋澄風面上的贊譽之色愈發濃了,用扇子輕輕敲着手心,上前一步,啧聲道:“郡主還真是千伶百俐啊,竟然一眼就瞧破了我的身份。”
禾苗這次不敢攔了,她再拙,也聽出話音來了。
眼前這對男女,一個是郡主娘娘,一個是哪位貴人的親弟弟,無論是誰,她一個小民百姓,都是斷斷招惹不起的。
方才出頭的那位學子面上漲紅,死死盯着宋澄風,卻不敢說話。
“勞駕,給我包一屜生的馉饳。”
一個冷冽的聲音打斷了屋中的死寂,衆人齊齊回頭看去。
謝瑤連頭也不必回,就聽出了來人是誰。
崔昭。
一向機敏的崔昭,好像沒察覺屋裡的氣氛古怪,一邊走進店裡,一邊對禾苗微微颔首:“姑娘,勞駕給我包上一屜生的馉饳。”
“哦,哦……哦!是狀元郎!還是老樣子,一半葷一半素,包回家吃?”禾苗應聲進去,都走到門口了,又回轉身來,“姑娘……郡主,您若是要包回去吃,也行的。”
禾苗是好意,可她不知道,謝瑤是沒有家的。
包了帶回去,謝瑤哪有地方煮了吃。
然而,眼前杵着的兩個人,一個是纨绔子弟,一個是她最不想面對的人。
謝瑤實在呆不下去,于是惋惜地望一眼桌上的白瓷大碗,準備拿了幕籬走。
崔昭看她一眼,伸手拉住了宋澄風:“太子說了,宋公子近來功課大有進益,下官好容易遇見公子,很想和公子讨教讨教。寒舍離這裡不遠,還請宋公子不要嫌棄。”
宋澄風先前一看見這個樣貌比自己還俊美的小白臉,已經拿眼神一寸寸将崔昭剮過,及至聽見禾苗喚他狀元郎,才知道這是皇帝和太子跟前的紅人,此時被崔昭拉住,不知怎麼,一句實話掉了出來:
“崔大人别笑話我了,滿京城誰不知道我宋澄風文武不通,哪有本事和崔大人論文章。”
“宋公子過分謙遜了,你雖然不好文墨,可是辦事可靠,否則太子殿下也不會把要事交給你辦。既有要事,不妨去忙,不要在這裡耽擱了。”
這是在趕人,宋澄風聽得懂。
若是平日裡,他連姐姐的話也隻聽一半,這時不知怎麼,對着這個句句客氣的崔昭,他竟然怕得很,左思右想,讪笑着應一句:“崔大人說的是,我走了。”
禾苗已經捧了個竹屜出來,崔昭接過,微微颔首緻謝,視線掃過謝瑤,最終卻停在了瑞雪身上:“宋公子去辦事了,兩位姑娘盡可在這裡慢慢吃完。”
崔昭說完,并未多作停留,轉身走了出去。
走出店來,一個臉龐圓圓的少年迎了上來,手裡舉着個老大的糖人:“公子怎麼不把糖人帶給郡主去?”
崔昭一言不發,将竹屜推了過去,自己接過了糖人,垂眸看了一眼。
那少年“噢”一聲,“天太熱,糖人已經化了,确實不好送給郡主的。”他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一邊将那竹屜向上捧一捧,一邊嘀咕,“公子你也真是古怪,一早就瞧見郡主在楊柳巷這兒打轉,也不和郡主說兩句話,明明早就看見那宋家公子糾纏郡主,竟然不生氣,等了一會才進去說話。”
“小韓,你話太多了,回去叫你爹打你闆子。”崔昭此時才顯得像一個普通人,竟會開玩笑了。
小韓嘿嘿一笑,“我都多大了,我爹再不打我闆子的。”
笑完,小韓又自言自語:“我懂少爺的意思,您不想打擾郡主,也不怕旁人讨好郡主,因為您自信可以赢得郡主的芳心,可是您不想看見旁人欺負郡主、讓郡主不痛快,所以才出去阻攔那個……”
話未說完,崔昭便把糖人塞了過來:“吃糖吧,好好堵上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