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嘴銜住青蚺劍,左手拍地,借力飛身躍上玄狼脊背。
須臾之間,她左手接過青蚺劍死死插入玄狼的頭骨。
任玄狼如何咆哮扭動,趙意妍雙眼猩紅,死命抵着劍不放手,誓死要拿下這後患。
而跟着趙意妍僅剩的潼城關将士,也拼命砍殺着玄狼不願離開。
那日蘇細細擦着銅色雙刀,也不着急,和阿日斯蘭交換眼神後。
惡意在唇邊漾開,他冷着聲說:“此刻,正是好時機,别忘了那毒藥,我挺想看看這人死前絕望的表情。”
那日蘇抓着大好時機,騎着烏雅飛馳上前。
他握着兩把彎刀逐漸靠近趙意妍。
而阿日斯蘭也打着配合,搭上早已塗滿毒藥的羽箭,拉弓朝着遠處的潼城關将士射出。
被射中的人,身體瞬間大片腐爛,随即痛苦扭曲倒地。
阿日斯蘭見這毒藥的作用迅速,便喜出望外,眼神陰狠地高呼:“拿下對面将軍首級者,加官進爵!”
而那日蘇卻譏笑的回頭,不屑的大聲回着阿日斯蘭:“加官進爵的必是本将軍!”
電光火石間,那日蘇騎着烏雅和一衆北原士卒來到趙意妍身邊。
北原軍的刀,在趙意妍和潼城關将士的身上刺着。
那日蘇嗤笑看着趙意妍被厮殺的模樣。
大笑起來,高呼:“給本将軍退開,首級歸本将軍了!”
說着便從銅色的刀鞘中抽出彎刀。
彼時,騎在玄狼身上的趙意妍,看着身邊的士卒一個個面目猙獰的倒下,她的精神也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她壓抑已久,再也無法忍受眼前慘烈的景象,一聲唳嘯劃破天際,她洩着心中恨意。
趙意妍拼盡最後一絲氣力,将青蚺劍完全沒入玄狼頭顱,玄狼頓時不再喘息。
銅刃破光,唳嘯入耳之時,那日蘇的彎刀也同時沒入趙意妍的脖頸。
趙意妍人頭跌落,長發散開,連帶那面甲也一同掉落。
濃稠的熱血染滿了她的長發和那日蘇的面頰。
最後一刻,趙意妍的瞳孔凝住了那日蘇疑惑不解的表情。
霎那,她的瞳孔便蔓延擴散。
雪越下越大,在空中做成白幡。
正月廿九,潼城關破。
巾帼紅顔生魂斷,北風卷刃祭霜雪。
*
那日蘇還沉浸在拿下敵軍首級,如登雲霄的喜悅之中。
但那一瞬的唳嘯似箭穿過他的耳,叫他心中猛地閃過‘是女子’的疑問。
随即,疑惑在心頭似濃霧緩慢散開,顯現一個隐約的謎底,他明睛定住,眉頭逐漸緊蹙,隻敢僵硬的轉動着脖頸。
紛擾的雪已黏上他卷曲的發尾,好似告訴他這一切的答案。
無人憐他。
待到他的視線落在了那玄金面甲上後。
蓦地,他嘴角的分明喜悅轟然垮塌,連帶着此生的期待也塌了。
他緩緩收攏嘴角,瞳孔震動,心如雷擊,惶恐不安地望向那滾落在地的頭顱。
于回憶中,他驚恐的拾掇珍藏已久的記憶殘骸,慌亂拼湊。
或許他拜過吉神,得來一絲垂憐。
得了神谕指示,那幼時愛纏青絲帶小女孩的面容,和地上那顆頭顱的面容,慢慢重疊起來。
隻是一瞬,他如墜冰窟。
胸中苦意泛開,叫他喉中漫出苦水,不知五髒六腑破了哪個。
那日蘇吞着口中苦水,猛揮手撥開飛雪,他想要視線清明,好看清那不是她。
他繃着雙眼,一下都不敢眨,終于對上那渙散的雙眸後。
蓦地,他呼吸凝滞,三魂七魄俱離體,好似天地時間驟停。
待到三魂回落,他兩腿顫抖,氣數皆失,汗布全身。
刹那間被抽盡氣力的跌跪在地。
明明此時北風裹着鵝毛大雪。
他卻渾身生出滾燙的氣息,口鼻之中鮮血淋漓。
原來皮肉之下,情做刀斧,無時無刻摧傷血肉。
那日蘇手足無措起來。
像幼年站在那女孩後門那般,明明肚子餓了,卻不知怎麼開口讨吃的。
他已沒了知覺,爬向那頭顱,撫開她面上霜雪。
北風太冷,掐住了他的咽喉,他失聲喊叫,卻無人聽見他的悲鳴嗚咽,隻得無聲無息任面上溫熱流動。
他如何承認,第一次如此用心厮殺的敵人是她。
可他怎麼辦,她就倒在自己面前,任他如何拼湊,也回不去馬上鮮活模樣。
那日蘇萎頓在地,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熟悉的感覺網住他心髒,叫他呼吸都不能。
他好似被帶回了幼年間,親眼見到四舊部如何玩弄他家人那時。
那般恐懼和悲苦。
如今,他竟玩弄了自己。
“怎麼辦,怎麼辦……”那日蘇握緊面甲,沒了神魂低語。
随後,他趴在冰冷的地面,無聲的匍匐着,蜷縮着,顫着身軀。
悔恨比任何一種情緒都傷人。
他的心髒被割裂,他幻想過無數次重逢之後的第一句話如何開口,面對她的責怪,如何解釋。
此刻,無疑給他的死刑提前一般。
刑罰是對他的心髒處以淩遲,片片切下,薄如蟬翼。
霜雪悉數倒灌進他的肺腑。
他躺在斷首旁,打擾着往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