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說了三個簡短的“嗯”,我還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疲憊:“是不是很累?”
“還好。”
兩個行動不便的人就這樣悲摧地站在異國的大雨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無語。
蘇承澤突然伸手順了順我的頭發:“瘋丫頭似的。”
我能感覺到腦袋上那一坨坨濕漉漉的發絲肆無忌憚地呼了我一臉,尴尬地在他拍過的地方重新整理了一下,不服氣地反駁道:“都怪你,為什麼要今天出院?”
“先去躲雨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進路邊的花店。
老闆是個熱心的人,還搬來了凳子讓我們休息,出于感激的心情,我在花店裡轉了一圈,随手買了一盆叫不出名字,但是碎碎小小的一坨很可愛的花。
“也不知道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我手裡端着小花盆,上下颠着玩。
“你之前住在哪裡?”他問。
“朋友家。”
“接下來呢?”
“啊?”我停下手上的動作,看着他,“這個……都可以……”
“嗯?”蘇承澤擺着一副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都可以?”
我心下頓時毛躁起來,扯了扯衣角,又抓了抓頭發:“要不,我還是回去朋友那裡吧,你之前住在那裡?你要回去那裡嗎?不方便的話我就回我朋友那裡,她那裡方便……”
蘇承澤好像笑了笑,但能夠被我清晰捕捉到的神情隻是他淺淺地勾了勾嘴角,随即伸手不輕不重地拍了拍我的腦袋:“你這身衣服總要換吧,先回去朋友那裡吧。”
“那你呢?”
“我一個大男人還愁沒地方去?”他一臉輕松地直了直腰身,“我明天找你。”
搞什麼嘛,折騰了這麼久,居然是各回各家……
尚揚接我回去的時候,我還有點小擔心,雖然天色還早,雨也停了,但是留蘇承澤一個人在倫敦遊蕩總覺得有點不放心。
“我相信以他的智商和英語水平不會迷路的。”尚揚漫不經心地安慰我。
“可是我們找了好久,附近根本沒有旅店。”我煩躁地用腳尖踢着路邊的石子。
“要不……”尚揚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一臉肅穆地看我,“讓他也住我那去?”
“好呀好呀!”我登時兩眼放光。
“好你妹!沒發現我那是一居嗎!”
“尚揚,你總惦記着我妹到底想怎樣!”
于是,我們又是一如既往地吵吵嚷嚷地回到家。進門第一件事,我就迫不及待地甩掉腳上的鞋子,沖進房間開始打電話。
“喂,到家了?”電話很快就被接通,蘇承澤那邊聽起來很是安靜,像是已經安頓好了的樣子。
“嗯,你安頓下來了?”為了安心,我還是要确認一下他是否已經找到了住處。
“在一個朋友這裡。”
“朋友呀,男的……還是女的呀?”
“應該和你朋友的性别相反。”蘇承澤倒是破天荒地學會跟我打趣了。
“嘁,好吧,那你早點休息。”
我怏怏地挂斷了電話,回到客廳,尚揚此刻正窩在沙發裡,雙腿伸直搭在面前的茶幾上,姿态無比豪放。
“你家那位沒露宿街頭吧……”
“當然沒有!”
“嗯。”尚揚抓起身旁的抱枕,上下扔着,“接下來怎麼辦,他應該會回國吧,你呢?回北京還是美國?”
“工作到現在攢的那些錢都快被我折騰光了,再不安定下來就要我老媽接濟我了。”我戳了戳自己的鼻尖,轉身打算坐在尚揚的旁邊繼續向她傾吐苦水。
“躲開!”誰料,尚揚擡腳毫不客氣地踹在我屁股上,“一身的泥水,去洗幹淨了再來!”
“你妹!”
“呵呵,我沒有妹妹,你惦記也沒用!”她居然在短短幾天内也學會我這招了。
我雖然嘴上強硬,但還是乖乖地跑去清洗自己。暖暖的水流傾注而下,和那場大雨的感覺真是十萬八千裡。我蹲在地上,任由水流沖遍全身。
來英國的時候是跟經理請的假,經理人很好,是個重感情又熱愛生活的美國人,當我告訴他是我男朋友在英國出了車禍時,他很爽快地批準我的請假申請,還告訴我随時可以找他幫忙。所以,不管我以後會不會留在美國發展,我都要先回去。
走出浴室的時候,尚揚依舊窩在沙發裡,咯吱咯吱地嗑着薯片:“接下來的幾天貌似天氣不錯。”見我走了出來,便碎碎地念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我靠在她旁邊坐下。
“天氣預報說的。”她擡手指了指電視屏幕。
“我覺得我應該先回美國。”
“嗯?”尚揚把視線從電視上移開,看向了我,“你爸爸媽媽不是都回北京了?”
“是呀,但是我不想放棄美國的工作。”
“那蘇承澤呢?和你一起?”
“我不知道……”
“這是個憂傷的話題。”尚揚撇了撇嘴,收回視線不再看我。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半是自言自語地嘟囔:“明天再和他商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