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年輕姑娘并未作出什麼駭人之舉,也沒說什麼恐吓的話語,可莫名的吳飛的背上起了一層冷汗,不由自主的讓人膝蓋有些發軟,全身發僵。
欺上瞞下、冒領軍饷這兩個罪名單獨拎出來都要要人命的名頭,合在一起,又出現在了地方上,吳飛就是渾身長滿了膽子此時也生出了懼意。
至于将挑明此事的人滅口這樣危險的想法吳飛想都不敢想。并非是他膽小怕事,而是實在是不敢。當今的陛下,或者說,大招自建朝以來,曆朝曆代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若是今日眼前的這位公主意外命喪西南,恐怕西南三府的諸位長官,上至一府之長下至刀筆吏,都需引頸等待玉京的鍘刀。
顧不得手臂上的傷,吳飛猛地起身擡手“殿下明鑒,末将不過區區一介節度使,安敢鑄此大錯,領軍饷一事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另一邊坐着的阙菱随着吳飛的動作也跟着起身,隻不過一語不發,隻是默聲站着。
“本宮倒要聽聽到底是什麼樣不得以的苦衷叫你們竟敢欺上瞞下冒領軍饷。”
三千戶的軍饷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若是這些人領的不隻是三千娘子軍的軍饷,萬一還有更多呢?西南遠離玉京,邊陲之地,三道每年都冒領不知數的軍饷是想要做什麼?
這些問題一個比一個駭人,讓人不得不追問下去。
吳飛雙膝一曲跪了下去,頗有些悲憤“西南氣候變幻莫測,駐守的将士許多暑氣入體,沒能在沙場上殺敵戰死反而因中暍喪命,實在是…”吳飛說着,話哽在後頭,須臾又接着繼續“實在是讓人痛心可惜,又因地勢錯落之故許多地方時有瘴氣,有些将士為了救人也輕易喪了命,可這些,即便是軍中的支度使報了撫恤金,府衙中的戶曹并不同意,支度使支不出銀兩,那些喪命的将士家屬便拿不到撫恤金。”
“所以你們便将主意打到了娘子軍的軍饷上?”趙棠沉着聲音,便是這樣的原因也不能讓她接受三道冒領軍饷的事情。
吳飛緩了緩,也沒敢擦臉上的汗,緊接着道“并非一開始就将主意打到了娘子軍的軍饷上,原本是由軍中長官出資補了這撫恤金,可回回都這樣,各位弟兄都有家有室,任誰也受不了,恰好此時娘子軍連着六年未能征足人數,空缺許多,才挪了補做撫恤金。”
趙棠在一瞬間想不顧形象的指着吳飛的鼻子大罵兩句,可她終究還是冷靜下來了,深深地換了口氣,“無戰事時節度使每隔一年都要赴京述職,吳将軍為何不提?”
并非趙棠年輕心思簡單不懂官場的雲波詭谲而是大昭的律法經過曆朝曆代的修訂已經算得上十分完善,若是節度使身處各地确實獨木成舟、孤立無援,如此行事倒還說的過去,可若無戰事每隔一年便赴京述職,有許多的幾乎将此事捅出來,上達天聽,趙棠相信,父皇與某些大昭的蠹蟲還是不一樣的額,隻不過這話她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意思吳飛已經懂了。
“末将到任兩年,這期間黔中道雖無大事,可小戰不斷,是以去年并未赴京述職。今年年末末将便打算赴京禀明陛下嚴查。”
趙棠的一口氣堵着,上不去下不來“吳将軍之前黔中道的,不,還有其他兩道的前節度使都是誰?”
因着吳飛調任黔中道已經兩年并非初來乍到的緣故趙棠一直未追問過前節度使都有誰,雖說曆任節度使都是登記在冊,可畢竟她一未入朝為官,二則從前她身處玉京,談不上得過且過,卻也并不在意偏安一隅的西南三道的曆任節度使都是誰,說白了,她未曾過多的留意西南。
趙棠不知道千人節度使是誰,可吳飛知道,低聲說了個人名,不出意外的,趙棠耳生極了,但這并不對此時的局面造成什麼影響,至多事後趙棠回了别院多寫封信送至玉京罷了。
事情到了這裡看似走進了死胡同,但趙棠并不打算就這麼重重拿起輕輕放下,這事沒完。
“吳将軍該好好的如何向陛下将功折罪。”趙棠的語調怪異,吳飛作為黔中道的節度使,有那麼多的時間向玉京發消息說明此地的情況卻偏偏一定要拖到年末進玉京述職,這樣的話,趙棠不說全然的相信,也不是一個字都不信,但是,這件事拖到現在,定然是有人包藏禍心,也有人暗藏私心。
無利可圖的話,這些人不會冒着沒命的風險瞞着京中一直到現在。
隻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這些人死心的時候,外敵之事迫在眉睫,此時發作,定然牽出一大串的人來,反而不利于西南穩定。
吳飛想要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另一邊跟着吳飛并排跪在地磚之上的阙菱更是一語不發,此時說什麼都像是辯解和撇清關系,唯有閉嘴才穩妥。
不過好在趙棠并沒有一直揪着這件事不放,最後說了一句“西南正值多事之秋,正是吳将軍将功折罪的好時機。”便轉頭說起了不知所蹤的娘子軍。
“吳将軍方才說因為娘子軍皆是女子,不便與男子同營操練,那你且告訴本宮,木蘭軍現下在何處?”趙棠換了個更為正式的稱呼。
木蘭軍指的便是大昭那支唯一的娘子軍,武德帝首創娘子軍後便為她們定下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