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忽起又驟然停息,風過之處,隻留下一片蕭瑟與寂靜。
與三清殿的緊張肅殺氣氛截然不同,建章宮中呈現出一片歲月靜好的甯和景象。
建章宮裡。陳懷芷着人擡出桌凳擺在院中,三面圍上屏風,陳懷芷獨身坐在風中。
桌上擺着枇杷、桑葚,有女使侍立一旁端着盤子,裡面裝着剝好切成小塊的枇杷。
“阿棠還沒回來?”陳懷芷撚着簽子,嘗了一口又撂下。
“尚未。”秋曼站在陳懷芷的身旁,試圖用身體為她擋住那連綿不絕的風。
陳懷芷看她一眼,搖搖頭,淺笑道:“不必擋着,今日風好,吹一吹也無妨。”
春日的清風滌蕩邪祟污穢,帶來的是冬雪消退,是芬芳和希望。
“真是個好日子。”陳懷芷眯着眼,望向半空中懸挂着的旭日,臉上浮現出一絲暖意,輕聲慨歎,接着吩咐說:“交代小廚房做些阿棠愛吃的,再做些陛下愛吃的菜肴。”
一旁的女使領命離開,秋曼仍舊守在她的身側,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懂。
瓊林宴的熱鬧還沒徹底消散,玉京的朝局悄然發生了變化,風雲變幻,攪動了朝堂的平靜,讓人心生波瀾。
頭一件就是廢太子郴立太女棠。
實際上,朝代更疊,滄海桑田,皇城之中的帝王早已換了幾番,更别提一個太子的廢立。百姓們從不關心太子是誰,甚至也不在意坐在龍椅上的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這不是他們需要操心的事。
他們最關心的是:誰能讓他們的日子過得安穩,誰能叫他們碗裡有飯,身上有暖衣。
接着就是淮安王被關押宗人府。
宗人府那是什麼地兒。專門關押那些出身皇室犯了大錯的地兒,進去就别再想着出來,若無意外,淮安王恐怕要在裡面呆一輩子了。
這倒是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淮安王趙榛,皇二子,因腿疾鮮少露面,若無必要連親王府的門都不出,在京中甚少聽到他的消息,怎麼會突然被關進宗人府。
最後一件最叫人關注,就連玉京街邊的小乞兒見面都要說上兩句。
夷狄犯邊。
自從幽雲十六州其中的順、儒兩州失守之後,北邊沉寂了許久,如今邊境風波又起,夷狄是來者不善。
“陛下,與其求和不如北征。”趙棠一身衮服,位立百官之前。
“求和不過是懦弱者的表現,順州儒州離開大昭太久了,久到我們都快忘了北地的邊疆從前是以幽雲十六州為界,而非如今的十四州。”
趙棠話音才落就有反對的聲音。
“殿下話說的輕松可曾為邊關的将士考慮過半分?”
“戰事一旦開始,生靈塗炭,死傷無數,殿下可曾想過。”
“兩國交戰并非張嘴吃飯喝水那般簡單。前線戰事一起,後方便要輸送糧草物資,國庫緊張,不如與其和談。”戶部張嘴便是國庫吃緊。
“亂世民生多艱,若起戰事,黎民百姓又不知要吃多少苦。”
趙棠眼中滿是譏諷,張嘴便是嘲弄,“諸位大人出身富貴,恐怕沒過過吃糠咽菜的日子。痛失家園颠沛流離對你們而言恐怕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而已。你們口中的民生多艱在本宮耳中不過是無病呻吟。”
說完轉身,衣擺飄動,“一個個嘴上憂心天下黎民百姓,心疼邊關的将士,擔心國庫不豐,有誰睜眼看看被奪走的幽雲十六州,還有幽雲十六州裡住着的大昭百姓?”
目光如電,視線在百官的身上逡巡,“玉京的安逸日子過慣了,諸位看來是忘記了離家數年的幽雲百姓,也忘了那片曾經屬于大昭的土地。”
“你……”
“殿下不必激臣,戶部今年的賬冊清楚明晰,先帝時國庫空虛,陛下剛登基的那幾年年年赤字,這些年才緩過來。”
“是極是極。”有人跟着附和。
“這麼多年朝堂安定四海升平,少有戰事,哪裡能好與夷狄交戰,”禮部的馮大人怨念頗深,不陰不陽道:“有将無兵,若是再敗,到哪裡再分出來兩座城池,好叫北地拱手相送?”
“馮大人這話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還沒打起來就已經想好如何的割地賠款了,這要是放在軍中頭一個殺的便是你。”
文官武将之間向來不和,馮大人開口貶低自然有武将反唇相譏,你一言我一語,吵吵嚷嚷,比那鴨舍還要聒噪幾分。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趙棠掃視衆人,“賠款割地換來的安寝諸位大人真的能睡得着?你們身下躺着的不是柔軟的床榻,是我大昭百姓的森森白骨,是婦孺的血肉,絲竹管弦是兒童的哭嚎。”
“這樣換來的繁華和平本宮是一日也不得安寝,”趙棠轉過身面向隆慶帝,“陛下,臣請戰。”
朝堂中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