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斯年根本就不想當這個皇帝,但他是宮女生的兒子,他娘也不願他被卷進權利漩渦,便用自己的姓給他取名。
老皇帝快死了,他這個從小就被唾棄的“雜種”,必須要為自己争得皇位,否則隻會是死路一條。
季斯年蟄伏多年,不惜與宦官,奸臣聯手,幸得那廢物先皇的兒子都是些蠢貨,他成功坐上了龍椅。
可随之而來的危機層出不窮,季斯年坐在堅硬的龍椅上,俯視群臣,他清晰地明白底下那群扶他上位的都不是什麼善茬,手段不是一般的毒辣,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咬下一塊肉。
他必須要培養自己的人。
玄真10年,燕朝愈發動蕩不安,衆臣狼狽為奸,嚴重影響了皇權。
萬幸,在這危急時刻,樓謹出現在他的身邊,樓謹原本隻是一個八品小官,但是每次上書的奏折都措辭犀利,特别是跟其他的流水賬彩虹屁相比,更顯他對治國的才能,樓謹能從許多意想不到的角度點出問題,并且給出解決方案。
他重用樓謹,讓樓謹在短短七年的時間,從八品小官一路上升至宰相,樓謹用雷霆手段打壓着底下的奸臣,季斯年便以各種罪名将他們一一處死,也是在這一年,樓謹下到江南處理洪災,認識了窦逍。
皇位漸漸鞏固,季斯年隻想安于現狀,可沒想到,又過了十九年,樓謹在這一年年的積累中,權利越來越大,甚至離了京城,衆人談起皇宮,都是在說樓謹,根本不認得他這個皇帝。
季斯年不介意把培養起來的棋子碾碎,可樓謹比他想象中要聰明太多,沒多久,樓謹便自願上書退位,并且留兒子繼續留在朝廷。
當個人質。
讓季斯年拿他根本沒辦法。
隻是季斯年沒想到,樓謹的兒子做事卻異常大膽,乃至說是愚蠢,竟然敢當着他的面揣測他的心意。
本以為那天下朝後,樓一樹會被教育,從此再朝中安分守己,當個吉祥物。
可是第二天,樓一樹依舊遞交了一份《逆世襲論》。
這一次,季斯年給了個明确的态度,他說為了江山社稷,先不考慮更改世襲制。
其實他就是不願改變,他覺得現在已經很好了,不會有人威脅他的生命,百姓勉強溫飽,大臣沒有謀逆之心。
為什麼要改變呢?
可往後的每一天,樓一樹都會遞交一篇更加完善,更加嚴謹的《逆世襲論》。
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季斯年從最開始的煩躁,慢慢地也能敷衍地看上兩篇。
他能從樓一樹的言語和文字中感到那份赤誠之心,但他隻想保守地治理這個國家,不願去趟那些風風雨雨。
為了了解遠離京城的江南百姓的生活,他準備微服私訪。
原本可選的大臣有很多,他還是點名了讓樓一樹一起去,原因很簡單——樓一樹沒有任何壞心思,也不會在路上勾結叛徒背刺他。
望鶴樓是江南著名的水上閣樓,兩人坐在頂樓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茶閑聊,季斯年看着眼前漂亮的青年,問道:“你怎知朕…我不願做這個皇帝?”
他說的是樓一樹前些年在朝上冒犯他的事,樓一樹隻是稍加思索,用官話回道:“雖公子居于權力之巅,人性猶存,人各有志,天子亦然,當有情有擇。”
“我沒有選擇。”茶亦醉人何須酒,季斯年看着面前人幹淨的眸子,上面印着自己的倒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就明白了衆大臣為何都在護着他,他借這時機不由得多說了點,“現在在外面,不用官話,我們就随便聊聊,你就當我,當真是個公子。”
換做其他人,可能還在揣度皇帝這話是什麼意思,甚至會更加緊張,怕皇帝在試探自己,從而暴露破綻,說錯話掉腦袋。
可樓一樹隻是笑了笑,隻覺皇帝陛下還挺貼心,他也不愛說文绉绉的官話,“那公子想做什麼呢?”
他沒有問季斯年為什麼沒有選擇,難過的事何必去多想,除了内耗沒有更多的作用。
“我啊……呵。”季斯年想到自己曾經的夢想,嗤笑出聲,他自己都覺得荒唐,“想從商。”
士農工商,商人的社會地位是最低的,就算賺了再多的錢,也會暗地裡被人看不起,如今,地位最高的九五之尊卻說想要從商。
季斯年本以為樓一樹會露出訝異、或者是一言難盡的表情,可他隻是眨巴眨巴了兩下黑曜石般的眼瞳,說道:“那很好啊!公子從商肯定可以做出一番成就的。”
樓一樹回想起醉香樓的劉娘,那是他最熟知的商人,想起她坐在前台雷厲風行地打算盤,就像是一場無煙的戰争。
他佩服這樣的女人。
“你知道西市那一片荒地吧?要是是我,我肯定買下來。”樓一樹很捧場,季斯年興緻很高,開始跟他聊起了買地,“别看現在西市頹喪,沒過兩年東市成熟了,肯定會往西市拓展,現在買下那塊地又便宜,到時候西市熱鬧了,不管是租賃,還是開店,那都是穩賺不賠的!”
“是嗎?那我得先行一步了。”樓一樹打趣道。
“好啊!”季斯年捏了下樓一樹鼻子,故作生氣地說:“你這是在套我的話啊!壞心。”
“誰叫公子随便哄一下就什麼都說了。”樓一樹抿了口茶水,憋着笑眼睛彎成月牙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