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歲記憶中,許玉是個寡言少語的人,不曾開過玩笑,也不會開玩笑,更不可能說出這種話。
林歲錯愕地望向許玉,兩人視線交錯,他眼眸微彎,眼裡冷冷淡淡。
林歲臉上呆滞,雖然知道傷亡不可避免,但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見現場。
溫熱的鮮血濺在她的臉上,是那麼的滾燙,好似有火在灼燒着。
她身子一軟,力不能支,向後倒去,身後卻不是堅硬石闆的觸覺,而是一個帶有清冷氣息的懷抱,還有一聲略帶嫌棄的啧。
許玉抱着林歲下了城牆,在空中一隻有如人大的鳥兒滑過,落在城牆上,兩隻腳蹼緊鉗住姜綿綿的雙肩,随後疾飛而去,掀起一陣風。
許玉隻是掀起眼睑,默然地看了一眼,也不阻止,被他抱在懷中昏睡的林歲聽到響動,也廢力睜開眼睛看到了這一幕,後來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許玉低下頭靜靜看着她,昏睡中的她眉頭依然皺着,長長的帶着自然弧度的睫毛打着顫。
不知為何,許玉的心裡怪怪的,不想看到她這副模樣,隻得把她裹得更加嚴嚴實實,一點風都不受,希望這樣她不會再皺着眉。
再次醒來,林歲已經躺在馬車内,她的頭還暈着,閉着眼睛,身下是柔軟舒适的墊子,聽着車輪滾動聲,車窗外人們的交談聲,她的心稍稍安穩了些,好歹不是一個人了。
“醒了就起來,别裝睡。”溫和的聲音卻幹着粗魯的事,許玉用腳毫不客氣地踢了踢林歲。
他怎麼知道她醒沒醒着?林歲繼續裝睡,許玉又踢了踢她,反正不怎麼痛,能忍。
林歲自認為她裝睡裝得很像呀,怎麼他那麼肯定她醒了,但不能再裝了。
隻是林歲真的不想面對崩壞的男主許玉,萬一下一步就是殺她滅口,怎麼辦?
靈光一閃,計上心來,裝失憶。
反正電視劇裡都這麼演,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見到了如此殘暴的一幕,一時受了刺激,忘記了那部分記憶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林歲不得已地睜開眼,起身,裝作迷茫地先發制人地說道:“大師兄,城牆上發生什麼了,我怎麼都不記得了?”說完,林歲還裝模作樣地敲了敲腦袋,以彰顯自己是真不記得了。
許玉靜靜地看着她,不知為何,林歲覺得他的臉色有些發白。
“你和姜綿綿被大妖抓住,大妖欲挾持你們二人而逃走,姜師妹大義無畏,犧牲自己,與大妖同歸于盡了。”許玉一改剛剛的粗魯,緊縮眉頭,輕柔地說着,眼裡流露出愧疚與落寞。
“幸虧歲歲你沒事。”他見林歲無事,眉間微微舒緩,望着她的雙眼,溫柔得像是能掐出水來。
林歲聽着他親密的語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多麼關心她呢。
但從前他可從來沒叫過她的小名歲歲,面對她這個未婚妻時,與旁的弟子也差不多,一個笑臉也不多給。
當時林歲隻以為他不愛笑。如今倒是裝起來了。
林歲不知道他是否信了她的失憶一說,低垂睫羽,在面頰投下鴉青弧影,忽而側首避開許玉的視線,素白指尖輕拭眼尾時,分明是佯作拭淚姿态,實則将眼尾揉出一痕胭脂色:“綿綿師妹真是無私奉獻,我會一輩子在心中銘記她的。”
“歲歲,你是否會怪我?我沒能救到姜師妹,是我害死了她……”許玉眼睫輕顫,聲音輕柔。
目睹一條年輕又鮮活的生命在面前驟然凋零,這對素來秉持正義、襟懷坦蕩的許玉而言,無異于是巨大的打擊。
“怎麼會呢?師兄,你已經做到最好了,不用給自己那麼大的負擔。”林歲說着體面話,心裡卻想着裝得挺好的,要不是她親眼看見事實,恐怕也要被他這副正派的作像所蒙騙。
許玉淺淺一笑,眼裡星光璀璨:“歲歲,謝謝你的安慰。”
他向林歲前傾,伸手似乎想要撫摸她的頭頂。林歲下意識偏頭,打開他的手。
許玉的手就這樣停在半空中,微妙的氣氛在狹小的空間裡蔓延。
他慢慢伸回手,眼裡的星光暗淡無光,聲音暗含落寞:“我隻是想扶正你的發簪。”
林歲剛醒來,沒來得及梳洗,發簪還是歪的。
“不勞煩師兄了。”林歲摸索着發簪,果然是歪的,擡手随意整理了一下,也不管扶沒扶正,結果還是歪的。
許玉眉眼低垂,掏出一顆藥丸,解釋說:“歲歲,那大妖綁架你時,将一絲妖力注入你體内,吃了這顆藥丸,可阻止妖力在你全身經絡的蔓延。”
林歲不信他,不信自己妖力入體,更嚴重懷疑這顆藥丸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不敢表現出來,推辭地說:“師妹感謝師哥的這片赤誠的心,但這藥丸還是太破費了,等回了宗門,找爹爹再看就好。”
許玉把藥丸強硬地湊到林歲嘴邊,“妖力入體可耽擱不得,拖一分時間就多一分危險,難道歲歲還會懷疑師兄害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