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她!”這句話在許玉的腦子裡炸開,可嘴唇卻隻能吐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舌尖嘗到鐵鏽味,不知何時咬破了腮肉。
冰冷的針尖抵住她的唇縫,金屬刺破皮膚時,血珠立刻滲出來,像被掐碎的櫻桃。
林歲的靈魂在前一刻飄出體外,絲毫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以旁觀者的視角,觀看着這一場酷刑。
反而,許玉清晰地感覺到疼痛,他想起來了,也想通了一切,如糾纏的線團突然找到那個唯一的線頭,原本緊繃的肩膀像卸下無形重擔般松弛。
他們正身處于幻境之中,林歲對應的是那個名叫李桃花的小女孩,幻境中林歲的娘對應第三個死者。
而許玉自己是第二個死者,死去的兒子,幻境中的許父自然是第二個死者。
林歲在幻境中,作為冥婚的受害者,怎麼能再一次經受這樣的苦楚?
許玉心安了,林歲不受傷害就好,他來代替也無所謂。
隻要林歲,如她的名字一般,歲歲無憂喜樂平安。
線頭穿過下唇時發出悶響,像在縫一塊浸透水的皮革。
每縫一針,線就勒緊一分,線繩摩擦傷口,血順着下巴滴落,在地上積成暗紅色的小窪。
每一次試圖張嘴,縫線就深陷進肉裡,火辣辣的疼痛,仿佛有火鉗烙在唇上。
最後一針打結時,線頭故意留長,像一條僵死的蜈蚣。
桃木釘釘四肢的瞬間,皮膚先深深地凹陷成慘白的漩渦,随後噗地綻開一點猩紅。
骨頭與釘尖撞上時,像咬碎一塊脆骨。
汗水蟄進眼角,刺得許玉眯起眼,汗珠順着鼻尖滴落,在地闆上砸出一個深色圓點,很快又被新的一滴覆蓋。
紙人完成它們的宿命,原地自燃,消失。
林歲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但像是打了全麻,感覺不到外界,也做不出反饋。
許玉跪着,撲在林歲身旁,他的眼神很輕,像手指撫過一道道新傷,雖然知道林歲不會疼,但還是怕弄痛對方,又忍不住去确認那痛楚的存在。
林歲像是個大号的被玩壞的破洞娃娃,在外表上,給許玉極大視覺沖擊,四肢不正常地扭曲着,身下的血彙成一攤。
許玉的血為大補之物,他果斷地用指尖劃開腕口,送到林歲唇邊,血滑入她的喉頭時,睫毛顫動。
僻靜的後院裡,吳小姐雙手握住斧柄,哼哧哼哧地,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在月光的照耀下,斧頭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
“咔!”木柴應聲裂開,斧刃深深嵌入砧闆,她甩了甩手,震得虎口發麻。
她在幻境的時候裡,幾乎都在劈柴,不眠不休,幸好她身強體壯,換作是别人還吃不消呢。
可能傻人有傻福,她和所有人都不是一個畫風。
他們四人,又全部回到了四闆棺材的地方,沒有緩沖時間,石壁發出細微的“咔嚓”聲,像蜘蛛網般快速蔓延,碎石簌簌掉落,天旋地轉,崩塌了。
當臉頰終于蹭開最後一道土時,灰頭土臉的吳小姐,張大的嘴巴裡灌滿夜風。
随後她的周圍,像土撥鼠一樣,探出三個髒髒包的腦袋,再紛紛從土裡爬出來。
冰冷的月光下,傾盆大雨從天上倒下,像是在洗涮幹淨人世間的罪惡,激起的水霧讓四人的身影在三米外,變成扭曲的鬼魅。
高高低低的墳墓,一眼望不到頭,有些或許根本不能被稱為墳墓,隻是一個小土包。
獨特的是,一座墳墓上的新土,被雨水沖涮開,露出棺材表面。
四人頂着瓢潑大雨,合力掀開棺材,裡面躺着的是一名中年男性,以針線縫嘴,桃木釘以四肢。
死者表情猙獰,死後雙目不合,與第三名死者一樣,屍體還算新鮮,難道他就是第二名死者?
在第三名死者現場,圍觀村民的繳口不談,第二名死者根本就不是溺水而死,而是以冥婚迫害女性的方式,被鬼殺死。
早早下葬,不隻是重男輕女,也是為了避免惹鬼上身。
第一名死者李桃花,被家人罵作白眼狼,也隻是因為不肯答應冥婚,嫁給第二名死者的兒子,一個死人。
她不是被鬼殺害,而是自殺,跳河身亡,面部表情與其它兩位死者不同,平和甯靜,屍體沒有腫脹和腐爛味。
第二名死者的兒子,遲遲還沒有下葬,是李桃花死了,大娘認為李桃花配不上她的兒子了,在物色另一個新娘,等待一起下葬。
街坊鄰居評價第二、三名死者,為人和善,不與人結仇,反而是可惡的冥婚促成者。
可見,村子中,封建迷信已久,不知道多少風華正茂的女子,喪命其中。
在村子的方向,漆黑的夜晚,大雨的傾盆下,燃起一片洶洶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