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添添攥着紅繩的動作一頓,望着跟她記憶裡的妹妹差不多大小的小沙彌,沒忍住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多謝,望承您吉言。”
終年萦繞在山廟的雲霧在緩緩散去,陽光穿過薄薄的白霧,散落在青灰的石階上。
天光大亮,三千石階映在眼底,每個人都能登山,但很多人找不回下山的路。
下山總比上山難,但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災去福來。
走到半路,餘添添看到了石階盡頭的男人,長身玉立的人穿着白色長款羽絨服,也依舊氣質出衆。
停職後,他不再需要遮掩自己,露出了真實的發色和眸子。
金發藍眸,五官漂亮貴氣,身上頭上都披着清冷涼薄的晨光,很是亮眼吸睛。
他比餘添添還要早看到她,餘添添覺得,或許從她下車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跟着她下來了。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目送她一步一步離開他的視線,然後又固執地守在原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回來。
自從被停職後,景則的時間一下子多了下來,平時不是處理景家的事物,就是黏在餘添添身邊。
看起來對于能不能繼續做法官,他似乎并不在意。
但餘添添知道,她終究還是又誤了他。
他變了很多,變得更堅強更寡言,他也更加完美,更加耀眼。
但他依舊,把餘添添當做自己的善惡指标。
喜她所喜,厭她所惡。
有了令人豔羨的地位和能力後,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想着不能摔下去,要一直站在這裡。
而是他在想,自己終于有能力可以保護餘添添了。
這樣的人,就是個傻子。
如果,用方丈的那句話,那餘添添就是千燈萬盞中,他唯一一盞的心燈。
今天是除夕,可餘添添沒有親人,景則的父母一個遠在國外,一個忙着工作。
耀眼溫和的光落在他向餘添添伸出的掌心上,餘添添站在台階上,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罕見地是她俯視他。
四目相對,湛藍色通透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她,微微仰望,淺金碎發垂在額前,認真又虔誠。
三春寺一直是錦川的熱門景點,雖然除夕風俗是講究夜裡拜山求神,現在人不多。
但是,由于景則過于精緻漂亮的皮囊,周圍來往稀疏的人影無不向他們投來目光。
握上他手的那一刻,周圍的溫度和感覺都變淡了,他們隻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餘添添慶幸自己裹的嚴實,又慶幸沒有什麼人認識他。
*
薛家近些年在錦川的發展勢頭很猛,隐隐有了要壓顧家的架勢。
除夕當天,身為社畜本畜的李缈,帶着小新人采訪了薛家酒店現在的小老闆。
整天當個偷拍的狗仔,這是他第一次跨專業采訪優秀人士。
當然他之所以會來,是因為某個前輩要陪孩子過新年,又給他開出了很高的報酬。
看着幹練女人旁邊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面孔,李缈表情不變,公事公辦地捏着錄音筆提問。
在采訪結束後,李缈又一副趕着投胎的架勢,穿過富麗堂皇的大廳,滿臉麻木地匆忙趕着下班。
小新人小心翼翼地抱緊懷裡的設備,在後面小跑地追着自己不靠譜的前輩。
作為保潔堪稱一絕的酒店,大廳地闆被擦的锃亮光滑,他急急忙忙一個腳滑。
一個沒注意,他差點撞到一個身形纖細的女人。
說差點是因為在撞到女人的前一秒,他被一個男人抓住手臂穩住了身形。
輕而不容忽視的力度,以及一股貴氣清淡的冷香若隐若現地在鼻尖出現。
擡眼望向男人那張漂亮冷貴的臉,小新人第一反應覺得男人看着很熟悉。
直到他看到被男人細緻護在身後包裹嚴嚴實實的女人,雖然隻露出了一雙眼,但他一眼就知道是誰。
小新人大腦頓時因緊張成了一團亂麻:“添……”
“噓。”
餘添添豎起一隻手放在唇邊,她當然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的記者實習牌,但她并沒有在意,反而雙眼彎彎地對他笑着。
小新人懵懵地看着她的笑容,那雙眼睛和他在屏幕看到的一樣,甚至比屏幕裡更好看更動人。
溫柔充滿力量和包容性,幹淨水潤。
她什麼都沒說,可他卻仿佛聽到了她的眼睛在無聲地對他說
——要保密呀。
前方的李缈明明看到了一切,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為了熱門八卦而拼力的勁頭,隻淡淡叫上發起呆的小新人。
“還不快跟上來?”
本能反射,小新人連忙跟了上去:“哦,好好……”
在偶遇喜歡很久的女神的喜悅下,智商什麼的全被抛之腦後,一切隻剩下了身體的條件反射。
但心思細膩慣了的小新人,敏銳地發現了李缈對餘添添的冷淡和抵觸。
猶豫很久,在将設備放進車裡,小新人才戰戰兢兢地看向,坐在駕駛位疲憊抽煙的不靠譜前輩。
“前輩,你不喜歡添添嗎?”
回應他的是李缈無語的一個白眼:“我為什麼要喜歡她?”
“那你讨厭她嗎?”
李缈緘默一會兒,随手不耐煩地将隻吸一口的煙按滅,冷聲冷氣地吐出兩個字:
“讨厭。”
她最讨厭餘添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