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幫了她太多,謝謝兩個字實在太過單薄,但她除了說謝謝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沈清退出聊天界面,空白頭像又突然從跳了出來。
【祝一切順意。】
“一切順意。”
黑暗裡有人喃喃重複。
她和她們同樣堅信着,這個世界沒有人會一直是赢家。
沈清小心翼翼地動了動僵硬發麻的雙腿,推開緊閉的櫃門,窗簾沒拉嚴,一絲刺眼的光亮透了進來,落到了她的臉上。
天亮了。
但這次是她自己推開的衣櫃,她沒再需要任何人打開和拉她一把。
記者會開的倉促又及時,像是早有預料一樣,這片場地早早就被留了下來。
沈清心裡清楚,從她坐到閃光燈下的那一刻,這場時達六年的報複才真正開始步入正軌。
“沈小姐,請問你的那句窮人最好欺負的評論,是出于什麼原因說的呢?關于最近霍巧玲和餘添添的事情,你是否知道了些我們這些外人所不知道的内情?”
或許是因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就連記者的問題也格外條理清晰和溫和。
許多架黑漆漆的攝像頭對準她,像是過去那些無法逃脫的噩夢。
有很多東西,是不會随着過去而變成過去的。
“知道啊。”被粉絲譽為冷臉女神的沈清,第一次在鏡頭前露出了笑容,“你們可以不信,但不止是我,俞禮很多老師和學生,都知道餘添添一直被霍巧玲欺負。”
“大概是從她進入俞禮的那一刻,因為她打破了俞禮絕對的富人化,人都是排外的,先是蔑視,再是孤立,而後是校園暴力。”
“揪頭發,扒衣服,拳打腳踢你們所能想到的,甚至想不到的她都經曆過。”
“錦川的冬天很冷,霍巧玲會讓人潑餘添添一身水,再把她關在廁所。如果下雪,她就會扯開餘添添的衣服,将雪塞到她的衣服裡,還有很多很多種折磨人的法子……”
“你們總好奇餘添添身為一個女明星為什麼穿得那樣保守,為什麼不穿短裙和露鎖骨露背的衣服。”
“可能會有女孩不愛打扮,因為穿着自由并不是每個女孩都要穿得漂漂亮亮。”
“但滿身醜陋傷疤的餘添添,她永遠沒法穿着自由。”
聽到這裡,李缈看到她身旁的小新人憤憤不平地攥緊了拳頭,她甚至看到了小新人隐隐泛紅的眼眶。
李缈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麼原因,在接到這場記者會的通知後,她又戴上了高中時那個厚厚的黑框眼鏡。
此時她面上情緒不顯,眸光沉靜地捏着錄音筆,心中想着一會兒結束要好好說教說教這個小新人,都入圈有一段時間了,怎麼還這樣情緒化。
記者會選在了薛家名下的一處酒店,寬敞明亮的大廳整潔幹淨,酒店安保人員站在四周存在感很強,足夠有威懾力和安全感。
隻有她們知道,這完全是一場早有目的的報複。
審視了一圈後,李缈目光沉沉浮浮,最終還是落在了最前面的沈清身上。
女人嗓音清晰漠然,但語言表達能力很強,強到甚至讓她想起了那些恥辱的歲月。
筆在手中轉了轉,她拿過小新人手裡印着logo的話筒,搶在一群記者前提出疑問。
“那在這個故事裡,沈小姐是充當了什麼身份呢?助纣為虐的霸淩者,亦或是冷眼旁觀的旁觀者?又是什麼讓沈小姐在今天站了出來?愧疚,還是蹭熱度?”
李缈說話刻薄尖銳,沈清看着熟悉的臉,有些恍惚,她沒有理由怪她當中給她難堪。
畢竟,她如她所說,是個自私冷漠的旁觀者。
“旁觀者。”沈清擡起目光,與那雙和印象裡一樣帶着厚厚眼鏡的眼睛對視,“我是個膽小自私的旁觀者,我一直站在霍巧玲身旁,看着她欺負餘添添和一個個同學。”
“我今天站在這兒如李記者所猜測的一樣,是因為愧疚和贖罪。”
她從凳子上站起身子,彎腰對李缈鞠了個躬。
不止是她,也是對所有觀看這個采訪,曾被她的沉默和旁觀傷害的受害者們。
“對不起。”
說實話沈清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有錯,直到現在她成為了那些她曾旁觀的人,切身完全體會了她們的痛苦,她才深刻地知道自己曾經對她們造成的傷害。
她真的很抱歉。
也正因此,她拒絕了那個人提出的她可以在網上道歉的建議。
她主動向那個人提出自己可以在記者會上揭露黑暗的一角,并向所有人道歉。
這是她曾犯下的錯,她不會逃避。
因為她始終覺得,隻有她真正地承認自己的錯誤,真正地接受自己,才能真正地讓過去成為過去。
她不想像那個人一樣被過去和仇恨困住。
聽到沈清的回答後,李缈目光沉沉地看着台上被她們推上去的女人。
她變了好多。
再也不是剛開始那個因為跌落泥潭滿身喪氣的大小姐。
李缈一言不發地坐回位置,記者會正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繼續進行下去。
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勁,身旁的小新人在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臉色。
除了剛剛道歉時的歉意,沈清心情極其平靜。
身為棋子她已經走到了最後的結局。
從入圈以來一直跟着她的小助理,也被經紀人養的那個小新人搶了過去。
她身邊空無一人,但是她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合作夥伴。
她猶豫了很久,那個被還回來的錄音筆還是被她收了回來。
她可以當個壞人,但是她實在沒有臉面在全世界的注視下承認,自己從曾經旁觀者變成了如今的受害者。
又或許還有其他原因,比如她不想她媽媽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她被欺負的新聞。
那個人說的對,她過得不好,她媽媽會心疼自責的。
比起她來揭開,她更傾向于把她交給那個人。
畢竟,她是她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