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是人是鬼啊?
“噢!瞧我這記性,忘了說這狗的事。”楊淑婉瞥他一眼,迅速笑着打圓場道:“這狗……是小白救下的受傷流浪狗,養好之後……看他喜歡就留下了。”
“小白怎麼現在才起?别忘了今天你可是主角呢。”楊淑婉硬着頭皮走近,笑容越發僵硬:“快回去換身衣服……把狗狗也帶進去。”
“好的,”白棄認認真真看過她的臉,在μ提醒下正确叫對稱呼:“楊阿姨。”
“哥哥,我們進屋。”白棄站起身,率先往卧室走去。
黑狗就慢條斯理跟在他身後,厚重狗爪拍在地闆上發出一連串“啪嗒啪嗒”的輕響。
壓迫性極強的大狗離開視線,衆人紛紛松一口氣。
房間的門被人從裡面推上。
“墨川,真的是你嗎?”白棄迫不及待撲到黑狗旁邊,滿眼好奇欣喜的光。
狗形态墨川沉靜地點了點狗頭,伸出爪子拍拍白棄身前的地面,又起身走過去拍了拍床沿。
白棄的大腦還在繞到底是“救命墨川變成狗了”還是“邪神可以千變萬化”,錯過了黑狗“頗通人性”的這一幕。
“阿祈。”字正腔圓的熟悉男聲。
白棄回神,就看到長長的狗嘴一開一合:“地上涼,過來坐。”
“哇——”少年壓低了聲音瘋狂驚歎。
與此同時,一牆之隔的客廳。
人群之後年近半百的男人在聽到白棄管一隻狗叫“哥哥”後微不可查地皺了眉,與身旁小他十來歲的女人隐晦對視一眼。
作為白棄名義上養父母的周翰學和楊淑婉以主人身份招呼其他人。
衆人圍着茶幾在沙發上落座,兩家人你來我往叙了半天,無非走個過場各取所需,卻都揣着明白裝糊塗地上演親子情深。
一邊表達與白棄的投緣與不舍,另一邊彰顯多年來思念白棄至深。
然而無論白棄最後去了哪邊,肯定不會回他那個窮酸破落的福利院,想到這王貴全止不住地妒恨,明面上卻還要大言不慚地說一些看着白棄長大之類的話,試圖把兩家人哄開心之後收點體體面面的好處。
正當三夥人越聊越投機,恨不得當場拍闆共同養育白棄時,不知道是誰小聲問了句:“白棄人呢?”
這才終于發現所謂主角竟然一直沒在場。
所有人臉上都有些挂不住,畢竟他們剛打了半天的機鋒,卻全程沒有想起給白棄分一個眼神。
場面陷入幾秒鐘的沉默。
就在這短暫空當。
微弱的、嘁嘁咕咕的對話聲失去人聲掩蓋後飄進衆人耳朵。
院長王貴全最先反應過來尴尬地笑:“這傻孩子,跟…跟狗都能說半天。”
楊淑婉勉為其難地走過去敲了卧室的門叫白棄出來。
他身上穿着最簡單的白襯衫、搭一條淺色牛仔褲,整個人幹淨得如同梅枝上一段未消的新雪,眉眼間透着幾分健朗明燦的少年氣,乖巧又溫順。
就顯得跟在他身後的大黑狗格外兇惡。
“白棄,是吧?”
隔着衆人遙遙傳來一道渾厚的男聲,白棄聞聲望去,瞧見沙發主位上的中年男人沖他招手,保養得當的臉上堆出一個慈父般的笑:“我姓俞,俞氏集團現任董事長,也是你在生物學上的父親。”
“聽不懂沒關系,簡單來說,我是你的親爸爸。”說着,俞正奇笑眼泛起淚光,哽咽道:“我們終于找到你……這麼多年在外,你受苦了。”
“老俞…”坐他旁邊的張妍見狀立刻撫上俞正奇肩膀,一臉動容地安慰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為人父,你也不容易……”
其他人附和的附和,哄白棄趕緊坐過去親近親近,然而誰都不敢多上前一步——他身後還跟着那麼老大一條狗呢!
任誰被那雙陰恻恻的狗眼珠盯上都會發憷,更别說還敢當它的面再對白棄怎麼樣了!
白棄卻他們心中的小九九渾然不覺,小聲說了句:“你…沒死嗎?”
俞正奇隻覺得前陣子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血壓又開始升高。
“你你你說什麼呢!”王貴全剛送進嘴的茶水一口全噴了出來。
“院長叔叔,我沒有亂說,大家都是這麼說的。”白棄又道,純粹黑眸裡劃過一絲真切的困惑:“他們說,我媽死了,我爸也死了,我是沒人要的笨小孩,很久很久之後,我也會死,死在福利院。”
這下誰都說不出話了。
白棄直率純真得讓人難過,他的話成了一面鏡子,将這間屋子裡的人映得污濁不堪。
“原來你沒有死,”白棄沒看出衆人瞬間難堪的臉色,轉而發自内心地替俞正奇高興:“真好,真是太好啦。”
經過這一遭,先前場面話說得如魚得水的幾人全都蔫了,見目的已經達成,紛紛不尴不尬地找借口離開。
齊聚一堂、各懷心思的人們作鳥獸散。
最終,白棄還是坐上了駛向俞家莊園的車。
不為别的,能和墨川待在一起,他确實無所謂住在哪裡。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至于親生父親……白棄實際上沒什麼感覺,既不怨恨,也沒有修複親情的想法,字面意思的沒有感覺。
之所以會這樣,原因無他。
他小時候曾經豐沛的情感已經盡數化作刺向自己的冰刃,現在墨川誤打誤撞融化了它們,卻還是留下很多凍僵未愈的傷口,等着什麼人用其他東西填補。
邪神深谙人心。
經陳溪提醒後,祂很快在從白棄身上收回的神識中發覺了這一點。
隻道是解鈴還須系鈴人。
祂從一開始就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更何況他們自尋死路找上門。
俞正奇、張妍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下請了什麼兇神惡煞回去,此時的他們穩坐頭車,另一輛載着白棄和黑狗的車緊跟在後。
三夥人在小區大門前的馬路分道揚镳。
無人在意的角落,牆後現出半邊帽檐壓得極低、口罩墨鏡遮得嚴嚴實實的人影,遠遠看着,直到幾輛車全都消失在視野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