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保森嚴的俞家莊園裡發生離奇血案，雖然沒有人傷及性命，但大半親屬日後會成為口齒不清的癡呆已是闆上釘釘。

其中，俞蒙情況最為嚴重。

俞正奇自然萬分不願家事淪為大衆茶餘飯後的談資，他熬了個通宵，大把大把真金白銀和人力物力砸進去，才堪堪讓今夜事态止步在可控範圍内。

張妍體貼端來參茶，澀聲道：“正奇，歇歇吧，最近都沒休息好，别再熬壞身子。”

正伏案忙得焦頭爛額的俞正奇卻突然一把揮掉遞到桌上的茶杯，不耐呵斥：“你困了就去睡！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幫不上忙就算了，還跟我添亂，滾滾滾，滾到一邊兒去！”

張妍猝不及防被推得一踉跄，腳踝不小心扭了一下立時鑽心的疼，杯盞摔落在地，發出脆瓷碎裂和水花潑濺的聲響。

她蹙了蹙眉，面上不顯，低低說着軟話退出書房，示意傭人進去打掃。

作為俞蒙的親生母親，張妍的痛苦無處安放，在這裡，就連人的情感都是要給俞正奇和他的事業、家族讓路的。

形容憔悴的女人拭去眼角淚意，對鏡整理了妝容，叫來司機載她去俞家的私人醫院。

她出身于俞正奇眼中不入流的中産家庭，但由于雙親從小極為重視對她的栽培，把張妍教養得格外出色，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也是舉止得體、才學兼備的大家閨秀模樣。

老兩口不求她回報，隻願張妍過好自己的人生，因而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張妍會在大學期間結識比她大了将近十歲的俞正奇，一朝沉淪，還沒畢業就做了供人家豢養把玩的金絲雀。

現在的她，雖然成了俞正奇法律意義上的妻子，可名下資産寥寥，隻是個空有其表的花瓶，好在她這些年子嗣繁茂，為俞正奇育有一女二兒，大女兒和小兒子都很讨俞正奇喜歡，才讓張妍一直能在俞家站穩腳跟。

可若是私心，她向來偏袒中間的孩子俞蒙更多，真真應了“慈母多敗兒”這句老話。

一下車，張妍直奔特殊病房，專門負責俞蒙的醫師翻着病曆跟在她身後絮絮彙報。

“還是查不出原因嗎？”張妍焦慮地問。

“嗯…目前所有檢查指标均顯示正常，不排除創傷後應激障礙，身上沒有明顯外傷，所以……二少爺可能經曆過主觀認知上的重大威脅。”

他說得委婉，可張妍還是聽出其中關鍵，崩潰大叫：“怎麼可能！我兒子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被吓傻呢！”

說着，醫生沒來得及提醒，她迫不及待一把推開了病房房門。

“啊！啊！啊！”病床上的俞蒙爆發出短促高亢的尖叫聲，牢牢裹在約束服裡的身體不停扭動掙紮：“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啊啊啊——”

張妍被吓了一大跳，握着門把手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醫生卻仿佛見慣不怪，招呼病房裡負責時時觀察的護士上前給俞蒙打了一針鎮靜劑。

“患者現在不能受到驚吓。”醫生歎了口氣，解釋道。

前一天生龍活虎的好大兒現在變得如同驚弓之鳥，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張妍真的很難從旁人口中接受現實。

被平躺固定在特殊病床上的俞蒙目光呆滞、涎水四溢，淩亂不堪的短發白了大半，時不時就要瑟縮一下，布滿血口的下唇不停哆嗦，喃喃自語着隻有他自己能聽清的胡話。

張妍眼淚一下就下來了，捂着嘴發不出聲音。

一旁醫生示意護工把她扶去隔壁。

“不是說‘沒有明顯外傷’嗎，怎麼蒙兒臉上……”張妍淚流滿面地哽咽。

醫生倒了杯溫水給她，無奈搖頭：“昨晚送來時還沒有恢複意識，後來……”

他頓了頓，如實說明：“醒後情緒異常不穩定，出現明顯過激自殘舉動，不得已，我們才給他穿上約束服。”

“自，自殘？”張妍不可置信地重複。

“是，”醫生同樣面露不忍，接着道：“他試圖摳出自己的眼球。”

張妍猛地握皺紙杯，水溢出來灑了一地。

“……還有治愈的希望嗎？”半晌，她顫抖着問出這個問題。

“我們…一定竭盡全力。”醫生道。

張妍又去看了專科單人病房裡的小兒子，命運決定的事沒有奇迹可言，她在離開醫院回去的路上哭成淚人。

俞成在兩年前查出白血病，經過治療已經逐漸緩解，不料上個月複發惡化，到了不得不接受骨髓移植才有幾率活命的地步。

而今俞蒙無端遭此橫禍，更是讓俞家屋漏偏逢連夜雨。

俞正奇聽到張妍從醫院帶回來的消息氣得砸了一整面牆的昂貴工藝品。

“廢物！都是廢物！一個個都是沒用的東西！”俞正奇雙目猩紅，氣喘籲籲地冷靜下來，神情猙獰地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你們那個配型到底要磨蹭到什麼時候才能出結果？要我等到我兒子死嗎？我告訴你們，不管用什麼方法，給我提高效率加緊加急，就是需要更多血液樣本也沒關系，盡管去那小子身上抽就是了！”

俞正奇氣極，握着手機的手抖個不停，下達最終通牒：“照你們跟我說的三到六個月，現在已經不剩下多少時間！我告訴你們，如果我兒子死了，你們一個都别想活！看我能不能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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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數日，俞家莊園從裡到外氣氛緊張，每個人神情惶惶、行色匆匆，仿佛無頭蒼蠅般有忙不完的事。

剛開始還偶爾有人查崗，囑咐白棄不要在這個節骨眼給家裡添麻煩，到後來看他不跑也不鬧，每次都乖乖巧巧應下，再加上發生這麼大的事确實各處人手不足，就放松了對他的看顧。

白棄不懂其中緣故，但樂得自在。

μ和墨川不約而同沒有對他吐露實情。

好在白棄不是一般地好糊弄，墨川隻模棱兩可地說了句“俞蒙他們罪有應得，你以後會明白”，白棄就似懂非懂地點頭了。

一月的晨曦穿過落地窗照進室内，劃下一道明暗清晰的分界線，旁邊沙發扶手上坐沒坐相地歪着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