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互相對望了一眼，目中猶疑又驚喜。

那老翁歎了一口氣，慢慢道：“這位公子于老朽有救命之恩，是以斷不會以謊言搪塞，老朽祖輩都是這兒的人，諸位請放心吧！”

他擡起左臂挽起袖口，露出蒼老又斑駁的一片皮膚，“還有這疤，也是由那場火所緻。”

歸鴻山莊最後那場大火！

幾人心中同時一震。

剛剛沒想到第一次就問着了人，所以才會猶疑，結果被看穿了。

行走江湖，謹慎為上，幾人斷不會因此不好意思，遂牽上馬跟着那老翁，往他家走去。

下了山道，再轉一個彎，行至二三裡地，便見一荒涼小村落，約莫十幾戶人家。

走近後才發現，隻見村不見人，天色漸晚，村裡别說炊煙了，連雞鳴狗吠都不聞一聲，真是奇怪。

見幾人左右張望，面帶疑惑，老翁解釋道：“如今村裡沒别人了，隻剩下老朽一個，以前雖說人家少，但還算熱鬧。”

老翁的家在村子南邊，幾間房屋有些破舊，但院子裡還算整潔。

将馬匹牽進院子裡，劉閑和銘安去幫忙燒水擇菜，孟雲知則端了一盆水去屋裡擦洗換衣服。

蕭千落迅速将幾間屋子檢查了一遍，見無任何機關和熏香，又趁那老人不注意，将水和飯食簡單驗了一下毒。

不怪他如此小心，吃過虧的人總是心有防備。

油燈昏暗，晚飯簡單，隻是一鍋雜糧粥就着兩盤炒野菜，但勝在熱乎，孟雲知把包袱裡剩的肉幹全部貢獻出來，湊了一盤子。

那老翁滿目愧疚：“唉！家裡實在沒什麼好東西，還要讓恩人自己……”

“無事。”孟雲知笑道，“不知老丈如何稱呼？”

“老朽姓趙名大廣，世代生活于此，此處就叫做趙家村。”

“趙老伯。”飯畢，孟雲知斟酌着問道，“那，村子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還有其他人呢？”

提到這個，趙大廣心下一痛。

四十餘年前，他還是一個身強力壯的獵戶，那時剛成家幾年，夫妻勤勞，兒子乖巧懂事，四五歲開始就知道幫着家裡幹活。

後來，有一聶姓人家落戶于此不遠處，此人頗有錢财，兩年時間便籌建起規模龐大的一處莊子來，名為歸鴻山莊。

附近村子的人起先觀望着，後來見是正經商人，便放下防備，偶爾還會到莊子裡找些活計幹，補貼家用。

趙大廣同他們一樣，在山中獵到的東西往莊子裡送，給的價錢也公道。

後來，聶空的生意越做越大，山莊日益繁華，家丁護院也增加了不少。

天殇盟勾結外族動亂的時候，幾乎沒有影響到這邊。

“我們知道，聶莊主是有功夫的，好像還挺厲害，他帶着人出去了兩年，聽說是幫朝廷打仗，後來打勝了，風風光光地回來，再後來，莊子就更熱鬧了，經常有些江湖人過來做客或是讨教。”

孟雲知問他道：“聽說那聶莊主貌相年輕，多年未見其衰老，趙老伯既一直住在此處，不知這傳聞是真是假？”

趙大廣點了點頭：“的确，雖然身為莊主，又經營着錦州城内諸多生意，人不常見到，但十幾年間，就老朽所看到的那些回，聶莊主一直都是二十多歲的樣子。”

真是奇了，孟雲知同蕭千落對視了一眼，又轉頭問他道：“既是這樣，周圍就沒有人懷疑嗎？是真的不老，還是易容戴了人皮面具之類的？”

趙大廣苦笑一聲：“誰會在意這種事呢？即便年輕，人們也會想着，那些老爺不用下地幹活，不用風吹雨淋，不管什麼樣子都正常，也不是我們這些人該管的。”

确實，農人大多隻要三餐溫飽，略有積蓄，家人無災無病就燒高香了。

“那，再後來呢？”

後來，趙大廣的妻子身體漸漸不好，他要留在家中照顧，兒子也早已長大，便接過了他的擔子，除了去山中打獵，還接下了每天早上往山莊裡送菜的活，多賺一筆錢，給母親看病用。

“唉！那孩子就是太懂事，要不然，何至于……”

那一晚，沒人知道山莊裡遭到了屠殺，隻覺得那天有點安靜，趙大廣的兒子還是如常将菜送到了角門處。

拍了半天門沒人應，他心中奇怪，便将角門用力推開看了看，誰知這一推，卻讓他成了山莊裡最後一縷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