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稚京和婁清澤在前廳一直等着,連茶水都喝過三回了,那楊家主也不見個人影,擺明了将他們晾在這裡,想讓他們知難而退。
既如此,便沒有談判的必要了。
溫稚京漸漸等得有些不耐,倏爾站起身,冷聲道:“既然楊家主不方便見客,我們就不打擾了。”
婁清澤詫異看她:“稚京?”
這時,前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家仆從外面進來,朝溫稚京恭敬道:“主人誠邀溫娘子去鴻福水榭小酌……”
四下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家仆小心翼翼看了眼旁邊臉色不善的男子,補充道,“……這位郎君同去。”
婁清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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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宅院很大。
宅院的每一處都奢華至極,無一不透露着楊徐是個極為富有之人。
鴻福水榭榜山而建,立于湖中,不算很大,周圍山石草木等陳設卻毫不低調。沿路種着各類花卉,溫稚京一眼便認出是極為貴重的,其中好幾株,她都隻在禦花園見過。
見溫稚京盯着滿園争奇鬥豔的花卉,家仆解釋道:“我家主人酷愛收集世間珍寶,這些都是他遊曆四海收集來的。”
溫稚京點點頭,她對别人的家珍沒什麼興趣。
他們來到一處寬敞别緻的亭台,亭台四周,用于遮陽的竹簾此刻卷起一半,還有一半自然地垂落着,既擋住了日光,又不至于遮擋湖中景色。
湖中荷葉翠綠如碧玉盤,輕風拂過,隐隐帶來一陣極為舒适的蓮香。
像是清雅與俗氣彼此融合,竟别有一番雅緻。
溫稚京與婁清澤方落座,便瞧見遠處,鴻福水榭外,一道绛紫身影徐徐朝亭台處走來。
那人身形颀長,頭戴玉冠,一舉一動皆優雅至極,仿佛滿園芳菲皆為他作襯,一時間,天地失色。
如此美景美色,溫稚京卻吓得臉色慘白,豁然起身!
婁清澤被這一動靜怔住,見她臉色不對,也跟着站起身走過去,一臉擔憂地牽過她的手:“稚京,怎麼了?”
察覺她的手止不住地顫抖,他詫異垂眸,“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溫稚京蓦地回過神,低頭看了眼被他握住的手,仿佛被燙到了一般,猛地縮了回來。
她心跳如擂鼓,再次朝遠處那人看去。
隻見那人雖身段一絕,容色俊朗……但,卻是普通。
分明是一張陌生的臉。
明明隻是身形相似,竟叫她吓成了這般?
溫稚京冷靜下來,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她确實有些草木皆兵了……
耳邊心跳聲依舊,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她整個人卸下力來,腳下便有些發軟,隐隐站不穩,婁清澤連忙扶住她,臉上擔憂更甚。
“沒事吧?”
溫稚京擡眸看他,虛弱地扯了扯唇角,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無妨,許是方才茶水灌多了,身子有些受不住。”
婁清澤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說罷,歎道,“你身子虛弱,明日得讓駱老給你配個方子,好好調理一番才行。”
溫稚京點頭應下。
棧道上。
楚殷的臉色自從婁清澤靠近溫稚京那一刻,就變得奇臭無比,黑眸危險眯起,看向婁清澤握在溫稚京腕間的手,目光宛如見血封喉的利刃,似要将那隻多餘的手砍下來才解恨。
隻是當溫稚京再次朝這邊看來時,眼底的戾氣頓時消逝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滿面春風地擡腳邁進亭台,目光直接略過旁邊的婁清澤,看向位子上的溫稚京。
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比他上一次見她時要圓潤不少,粉腮微微透着血色,看樣子,樹平村的人将她養得很好,她在這裡,也過得很快樂。
四目相對之際,心底好像有什麼東西,砰的一下,正不斷破裂。
楚殷知道,那是他一直以來強裝的鎮定,是知道她還活着時,努力克制才沒有過去抱住她的沖動。
此刻,這股沖動似乎隐隐有沖破禁锢的趨勢……
他想抱抱她。
像往常那般,将她小小的身子揉進他的懷裡。
想告訴她,這些日子他想她想得要命,想得整個人快要瘋掉。
想告訴她,得知她葬身火海時他有多後悔。
想和她說,他知道錯了。
他不該騙她,不該一次次辜負她的信任……
可他連見她一面都不敢。
隻能依賴這一副虛假的皮囊,就像一隻陰溝裡的老鼠,借着黑夜的掩飾才敢現身。
可他不敢去找她,他找不到見她的借口,隻能逼她來見他。
為此,他甚至讓曹陸将方圓十裡的果子行都降價三成,以溫稚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定不會容忍他這等卑劣行徑。
她一定會來。
他步步為營,說好不再騙她,卻步步都在騙她。
……
一旁的楊家主上前一步,溫稚京這才注意到那人旁邊還站着一個富态的中年男子。
她面露疑惑,目光在兩人之間偷偷打量。
不是說,楊家主是個财大氣粗的四五十歲中年男子?
眼前這位青年姿态矜貴儒雅,而旁邊這位看着富貴卻卑躬屈膝的中年男子……
到底誰是楊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