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一個人走出來,在沙發正中坐下。
灰發男子交疊雙腿,往後靠了靠,視線朝向衆人但沒看他們,直接穿過人群,指向俞蒙,整個人明晃晃就是一句“愛坐不坐但可以開始了别耽誤時間我還有事”。
其他所有人:“……”
有林溯帶頭,甘唐和沙吉也坐下了,會議終于開始。
俞蒙先用五分鐘把虛拟社區紅雨的由來發展介紹了一遍,都是些老生常談的内容,但有了這點鋪墊,代曜知道今天的事一定跟紅雨市脫不了關系。
“當人類的生存方式由采集狩獵轉為耕種農桑,土地也取代叢林成為新的栖息地。而現在,又一個新家園的雛形正在形成,那就是在天邊、也在眼前的紅雨市。大部分人或許尚未發覺,但這樣的事實早已悄然發生,我們正在向虛拟世界發生移民。”俞蒙道。
代曜一愣,向虛拟世界移民?在紅雨市生活工作一輩子,那不相當于最大限度的分離意識和身體?
“順應這樣的形勢,治安局定下一項決議,将之後的工作重點逐步向紅雨市傾斜。”俞蒙十指交叉擱到下巴上,“我們将這項決議稱之為——懸苑計劃。”
懸苑,曆史上曾被描繪過無數次的空中花園,相傳是一位古國國王為其思鄉的王妃所建。諸多後世傳說,融合了太多紛繁要素,其中最打動人的兩個,莫過于記憶中再也回不去的故鄉、和遠在雲端的天堂。
“而相關的人員部署,想必在座各位已經心中有數。”俞蒙道,“你們都是58-1特訓期的優秀營員,之後也會是懸苑計劃的主力軍。”
特訓的特别之處原來在這,但這麼重要的發展戰略,怎麼會允許新人參與?
代曜腦子拐了個彎,知道了為什麼。
在場的要麼是尖端技術人員、要麼就是精神力非常高的作戰人員,分别對應調整規則的開發者、和不死的執行者。
各類實例和各項研究表明,人一旦在虛拟世界受到過強刺激,如在紅雨内意外死亡,現實中的人體也會受到損傷。
精神力極低的人會當場腦死亡。精神力稍高一點的——這樣的人占絕大多數,随着登陸時間變長,則會因為紅雨後遺症或精神撕裂症,增加大腦慢性死亡的可能性。
而精神力特别高的人,受到的影響則非常小。
虛拟世界中的死亡和現實世界的死亡由此劃上了等号,這成為意識徹底脫離身體前的最後一道魔咒。
但紅雨自誕生起,它的發展就仿若浪潮,近乎不可遏制,它早已深深紮根于人類世界,人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徹底擺脫。
現實世界中自然老死、無疾而終的人也非常少,除去意外情況,大部分人的死亡看似有各種原因,實則都是身體炎症積累到了一定程度,而後溘然長逝。這也相當于一個慢性的過程,和在紅雨裡沒什麼兩樣。
既然都會死,在更自由絢麗的紅雨、和平平無奇的現實之間,人會怎麼選?
精神力特别強大的人畢竟在少數,曾幾何時,腦死亡的例子爆發式增長,反對紅雨的呼聲也被推到最高,相關的組織層出不窮。于是無數的規範措施接踵而至。
《紅雨法》出台後,已經修訂過十幾版。實名之類的要求早就基本得不能再基本。
所有人第一次進入紅雨市時,都要需要完整閱讀知情書、并簽訂協議,協議第一條就是:不得在紅雨市内以任何形式剝奪他人生命。
最初人們在紅雨市可以随心變換外貌、進行娛樂,後來這些方面也越收越緊,被加上諸多限制。
像冥冥中有雙手,将虛拟世界和現實世界這兩股沙糅合、重組。
“今天就是打響懸苑計劃的先聲,這也是我在任期内能為治安局做的最後一件事。今後局裡将賦予你們最大的優先級,當然,你們身上也背負着最高的保密級。因此表面上你們還是散在各個不同的隊裡。”俞蒙道。
這也就是說,他們之後除了本職工作,或許還要承擔一些秘密任務。不過薪資一定可觀,還清債務的速度又可以加速了,代曜想。
他看看周圍人的反應,他們對這個計劃都不怎麼吃驚。
“具體的工作部署,以後就由林溯和甘唐兩位負責總體調度。”俞蒙道。
“什麼,竟然沒有沙隊嗎。”有人道。
“我也以為會是沙隊和唐姐……”
代曜看了眼沙發那邊,林溯面無表情,甘唐笑着表示“樂意效勞”,沙吉也隻是輕勾嘴角、維持招牌微笑。
這三個人的關系倒是難把握,代曜想。
林溯對誰都像人機,從他那看不出來什麼。
沙吉說自己是林溯的朋友,但對他實際上非常禮貌客氣,都可以說“相敬如賓”。
至于甘唐,代曜莫名覺得她和林溯更熟一點。
她說過林溯不少黑曆史,但代曜沒覺出過惡意,再說了,就是關系好才會到處大張旗鼓損人。
會開完了,俞蒙特意叫住代曜和祁鳴爍,問他們剛來适應得怎麼樣,問完他叫沙吉留一下,說有工作交代他。
祁鳴爍因為轉特勤部的事要找沙吉确認,留在外邊等。
代曜剛要走出辦公室,又聽見身後俞蒙道:“小溯,耽誤你時間了,回去後代我給你母親帶聲好。”
林溯難得擺出正臉,微微颔首。
代曜出去了,他想這一把手也真夠不好當,一個腦子裡要裝這麼多人,時刻協調各方,冷落了哪個都是難辦。
電梯門正要合上,裡面還餘一個人的空間,代曜本來要進去,看見林溯過來了,按住門邊:“你先。”
林溯:“我等旁邊的。”
代曜就松開手,也等旁邊的,過了幾秒鐘,沒話找話道:“你不趕時間嗎?”
林溯:“還好。”
周圍歸于安靜,氣氛莫名有點尴尬,代曜下意識整了整衣服,想起褲子側兜放了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