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李恕坐在大石上,支起右腿,托腮望着躺在腳下的男人。
他的睫毛很長,像是沾了露水的蝶翼,掙紮半晌緩緩睜開。
“你是誰?”男人聲音低啞,努力想要看清同他說話的人。
李恕一身黑衣,箭袖緊束,領口遮得嚴嚴實實,反而更顯脖頸修長。男人好不容易才把眼前朦胧驅散,正好撞上李恕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李恕放下托腮的手:“你是故意的嗎?”
“什麼意思?”
“故意裝作不認識我。”
聞言,男人睜大眼睛,面上是顯而易見的困惑:“我們認識?為何......我完全沒有印象?”
李恕凝眸看他,忽然蹙眉捧住心口:“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看着李恕泫然欲泣的模樣,男人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可他的四肢沒有一個聽從使喚,以至于不得不躺在地上安慰李恕。
“抱歉,我真的不記得了,并非裝作不認識你,我……”說到這裡,男人停了下來,鋪天蓋地的困惑将他淹沒:“我……是誰?”
見他自己把自己問住了,李恕輕巧地跳下大石,湊到男人身側:“你不認識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
“好吧,看來你是失憶了。”
暗河還是不理解:“我為什麼會失憶?”
李恕歎了口氣:“你叫暗河,是我家豢養的爐鼎,可是你不甘心一輩子隻做爐鼎,于是憑着一副好皮相誘我與你私奔。昨晚我們被人追上,你為了保護我受了傷,然後就成現在這樣了。”
暗河怔怔聽着,難以置信。
李恕哼了一聲:“你不信我?還是說你準備過河拆橋?”
“不是的。”暗河努力接收李恕告訴他的信息,思緒一團亂麻。誘騙李恕私奔……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那你到底信還是不信?”
默了許久,暗河終于艱難地點了點頭:“我信。”随後又道,“實在抱歉……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你不跑了?你是爐鼎,回去之後會有什麼後果你可想清楚了?”
修士想要結丹,必須汲取大量靈力長久修煉,然而當今世界靈氣枯竭,晶石礦藏日益減少,倘若沒有宗門扶持結丹難如登天。與之相對的是魔族體内天生便有魔核,身體素質更是遠勝人族,因此漸漸在對立中占了上風。
情勢所迫,人界中邪魔外道層出不窮,豢養爐鼎放在以前為人不齒,放到現在也算不得什麼大事。爐鼎的性命握在主家手中,要殺要剮是死是活,全憑主家心意。
暗河閉了閉眼睛,他自然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隻是,“是我的錯,無論什麼懲罰我都願意承擔,絕不牽連于你。”
李恕搖搖頭:“晚了,回不去了。”
“為何?”
“因為我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李恕的目光落在暗河胸口,暗河随着她低頭看,這才發現自己竟是不着寸縷躺在地上,隻有一件黑袍遮住腰腹。
刹那間暗河氣血上湧,脖頸瞬間爬上一層赧紅。李恕撚住衣角,貼心地拉了拉,遮住暗河光裸的大腿:“雖然你的……嗯……技術不是很好,但是誰讓我喜歡你呢。”
這麼一說,暗河簡直渾身都要燒了起來。李恕年歲不大,觀她衣着樣貌,定然是被父母捧在掌中的寶珠,而他竟然做出如此禽獸不如之事,就算李恕的父母要将他碎屍萬段也是他該受的。
李恕搖頭:“這可不行,你死了一了百了,我怎麼辦?”
暗河不敢再看她:“我絕不會将你我之事洩露半分。”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對我負責,那我活着有什麼意思,幹脆把你殺了我再自殺。”
“不可。”暗河阻止李恕,情急之下,他的身體恢複了一絲控制,“這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我也不想,隻要你肯負責不就沒事了嗎?”
“......你想我怎麼做?”
李恕道:“無媒無聘為私奔,若你拿出真心向我父母求娶,等到他們點頭同意,我們便能光明正大做夫妻了。”
暗河道:“我已犯下大錯,令尊如何肯相信我?”
李恕道:“好辦,從此處往東北方向走,有一地名叫幽蘭古國,裡面珍寶無數,隻要你肯随我去取一件回來,我父母定然會信你的真心。不過我要把話說在前頭,幽蘭古國乃是詛咒之地,兇險無比,搞不好會把命搭進去。”
暗河明白,正是因為兇險,所以才能考驗他的悔過與真心。事已至此,他沒有理由不答應。
“好,我随你去。”
李恕很滿意暗河的回答,輕輕一笑。她眼形長,眼瞳下緣清晰鋒利,分明是張風流又薄情的臉,然而笑起來卻如日照平湖,波光粼粼甚是生動。
暗河一時有些恍惚,李恕問他:“你現在能動了嗎?”
暗河試着起身,手腳已經能動,隻是胸口還在鈍痛,仿佛被人捅進去大力翻攪過内髒,黑袍随着他的動作滑到腰間,暗河一下子僵住了。
李恕知道他在窘迫什麼,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套白衣:“昨晚情況太過激烈,你的衣服都撕碎了,這身将就穿吧。”
話雖如此,李恕給的衣服可不将就,乃是由珍貴的雪錦制成,水火不侵,纖塵不染。
“多謝。”暗河雙手接過,李恕轉身讓他穿衣,又聽暗河在背後問,“我該怎麼稱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