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晚上的十一點三十五分,吉奧多就會消失。
不僅僅是吉奧多,整個人咖内的所有史萊姆都會消失長達兩個小時。而在第二天的一點三十五分,它們又會準時地出現在每個人身邊。
誰也不知道它們去了哪裡,姜沛聽人說是史萊姆在夜間會控制不住食欲,為了避免人類被吃掉,夫人會在它們食欲最強的時間段召回所有史萊姆。
在這段時間中替代史萊姆的是一堆醜陋的蟾蜍怪。
除了交接班的幾分鐘外,人咖内的人類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都在保護中,因此即使在充滿着怪物的人咖裡,人類還是很安全的。
人咖内來來往往随時都有可能有怪物經過,可怖的外貌冷不丁看到後就會吓一跳。
在發現不論自己做什麼都會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後,姜沛就放心了很多。
管他是不是監視,有人在的話起碼不會突然間被擄走消失。
十一點三十五分,在床尾站着的人影離開了。
姜沛睜開眼,從睡裙的口袋中拿出了一隻銀白色的小小裝置,頃刻間,房間内盈滿了月白的冷光,屬于神的力量在夢境中蔓延。
上一次使用這枚心髒還是迫不得已的情況,真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使用。
有上一次的經驗,姜沛将意識集中在心髒上,感受到自己和它産生的微弱的聯系。
這種感覺如同在桌面上放置了一包紙巾,閉上眼睛後,你仍舊清楚地知道它的位置。
你伸出手,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抽出了一張紙巾。
姜沛想要好好調查一下這所人咖。
一開始她想的是如果能保留住記憶,暫時待在夢境裡躲避檢查,可是那位大法官來了,事情就麻煩多了。
他有能力解開深淵的矩陣,帶着那麼多人離開,姜沛不敢确定這夢境能困住他多久。一旦自己回到現實,這特殊待遇百分之百會被“特别關照”。
那麼她就隻能從夢下手。
從前幾次的夢境所看到的,她能斷定夢境是根據記憶構建,每一個夢都是做夢者最深刻的記憶,遺憾,又或者是創傷。既然自己清醒着,做夢的到底是誰不言而喻。
這所人咖作為夢境的主要場所,對于阿維圖斯一定是有着極其重要的意義。
她聽見了有人交談的聲音,明明響在耳邊,卻能夠清晰地判斷出方向是在四樓的轉角處。
姜沛忽然想起來,自從到了這裡,自己似乎從未上過四樓,她集中精神向上而去。
樓道處,有兩個“生物”的聲音。
“那個人類是怎麼回事?她還沒有簽下合同吧?這麼長時間了,居然還任由她待在這裡?”
“我得提醒你,她可不是普通的人類,玫夫人想讓她接替薔薇的名字,她會成為下一個薔薇。”
“得了吧!薔薇薔薇,這裡的薔薇有多少你還不知道嗎,真不知道對她們有什麼好害怕的!”
“我隻知道靠着她們,我們才能在這裡活下去……”
心髒動力裝置閃爍不定。
姜沛感覺到自己的耳朵開始出血,身體一陣陣的發冷,發悶,呼吸不了空氣。
借用這樣的力量并非是沒有代價的,它會在不知不覺中消耗掉她的生命。
再多使用幾次,肯定會心髒衰竭而死吧?
那麼納西爾呢?
他用着這份心髒動力裝置的時候,消耗了多長的壽命?以至于在最後的階段,變成了那樣的怪物?
他又到底為自己做了些什麼?
她努力地讓自己忽視腦海中不斷冒出的問題,摸了摸心髒,重新啟動動力裝置,将聽覺範圍探向走廊。
“你看到了嗎?我們年輕的法官正在為了渡過他的少年期,到處尋找合适的契約者。”
“如此高血統的貴族,怎麼可能找不到一位契約對象?”
“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位願意和他結下契約的人類,他的精神暴走一定會讓那個人類死亡。”
“有那樣幾近于神的可怕天賦有什麼用,這個世上沒有人類能幫他渡過成年日,真是可惜。”
姜沛忽然切斷通訊,猛然坐起。
黑皮書不在身邊,沒法印證。她記得任何拉蒂瑪的存在自從出生起就有機會将所固有的潛能與天賦開發到極限。
而在很少的情況中,會有人的天賦幾乎驚人地趨近于無限。
阿維圖斯就是。
作為第三譜系的阿維圖斯就是以管理者的軀體最靠近神的血脈。他的天賦異禀才能超過身體的局限,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正因如此,他更加控制不了自己,需要能穩定他精神的存在。
平時隻需要外物的幫助就能鎮定下來,可是在成年日,他需要完全開發自己的能力,整個過程就像是進行一場精密的腦科手術,稍有不慎就會死亡或者大腦出現問題。
而一旦在手術中産生了精神暴動,就會将整個手術室炸飛,醫生都沒了,更别說進行什麼手術了。
契約者的作用就是制止暴動,讓儀式順利完成。
她記得直到最後的成年日阿維圖斯也沒有找到與他精神強度匹配的人類。
不過既然他活了下來,還成為了拉蒂瑪的法官,很大可能他當時并沒有産生暴動,幸運地順利完成了儀式。
那麼成為阿維圖斯的契約者,就是她的機會。
接近阿維圖斯,與可以在夢境之外活下來這兩件事在她腦海中畫上了完美的等号。
看着手心裡暗淡下來的心髒動力裝置,姜沛暫時不打算再使用它了。
默文是一位有着豐富的人類飼養經驗的史萊姆執事。
他總是能完美地完成主人的所有合理與不合理的要求,就連最挑剔的人類也無法對他說出不好的評語。
他隻是過了人生的一小段,就送走了八位主人,他常常哀歎人類的壽命實在是太短了。
目前這是他所侍奉的第九位主人,關于壽命的問題他變得更加憂心。
與之前的八位主人不同,第九位主人身體十分虛弱,需要他随時在身邊照顧,今天甚至發起了高燒。
為了安撫因為生病而感到恐慌的主人睡覺,默文不得不在十一點半之後仍舊待在房間中,一直到她熟睡後離開。
這時候已經是十二點了。
他輕輕地為主人蓋上被子,安靜且迅速地離開了房間,正當他關上門,正準備轉身,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影子。
“你、你好!我想問一下玫夫人在哪裡?”
他驚訝地發現對方是一個人類。
人類仰起了頭,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狀态似乎不是很好。
她的執事一定沒有将她照顧好,才會将這隻人類飼養得這麼無精打采。
史萊姆慢吞吞想了一會,思考是不是該令她回去休息,不要半夜到處亂跑。
可他轉過視線,鎏金色的眼睛微微一眨,什麼也沒說,隻是将手指向樓梯,比出一個四。
四樓。
整個四樓都是玫夫人的房間。
他看見那隻不太健康的女孩兒露出一個笑容,匆忙道謝離開。
腳踩在地闆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這是隻有人類才會發出的腳步聲。
這位頗有經驗的史萊姆默默地盯着她的膝蓋,心底不太贊同在走廊上跑動的行為,這個速度對她來說太快了,時間久了會磨損她脆弱的關節骨骼。
他思考得出神,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被黑色的霧氣彌漫包裹,下一刻,史萊姆砰地炸成了黑色的煙花。
已經離開的姜沛似乎聽到什麼動靜,還轉頭看了一眼,走廊上安安靜靜,一個人都沒有。
她微微吐出口氣,又奇怪為什麼自己這麼忐忑。
趁着蟾蜍兵換崗交接的這段時間出來找玫夫人,隻是因為白天很少能遇見對方,怎麼像是做虧心事一樣?
姜沛來到了樓梯口。
實木的樓梯扶手,地面上鋪着厚厚的紅色地毯,踩上去時靜谧無聲,而且看上去這條地毯一直蜿蜒到樓上。
牆面上挂着十來張半身畫像,畫面上的女人穿着寶石綠的裙子,胸前佩戴着一枚黃寶石,眼睛望向畫師的方向。
最右下角寫着她的名字:冷玫。
姜沛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就是玫夫人的名字。
冷,倒是很稀少的姓氏。
一眼看上去一排的幾幅畫都是一模一樣,可是仔細看就能辨别出從第一幅到最後一幅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并且相框本身磨損的程度也不同。
因為專注看畫,手無意間就觸碰到了樓梯扶手上的塑金蟾蜍。
“呱!哪裡來的低智猴子!别拿你的髒手到處亂摸!”
金蟾蜍突然睜開了紅色的眼睛,跳了起來,舉着一把尖銳的三叉戟對着她猛戳:“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趕快滾下去!低等級的人類!”
姜沛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推力,将她向後拖走。
她忙道:“我想找夫人,請讓我進去。”
“夫人不是你想見就能……等等,你帶了什麼東西?”
那隻蟾蜍忽然停了一下,接着一個勁兒的往她身上蹦,朝着她的口袋。
“沒有什麼。”她沒往口袋裡放什麼東西。
“不對,肯定有!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帶什麼違禁物!”他舉着東西,兇惡地盯着她。
姜沛摸了摸,口袋裡隻有一隻橘子,在金蟾蜍的瞪犯人的眼神下,不得不拿出來。
“這個?”
“對對對!就是這個!”蟾蜍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橘子,猛地撲到了橘子上,手裡的三叉戟哐當掉在地上。
姜沛下意識地一松手,就看見它抱着圓滾滾的橘子整個撞到了牆上,發出了咣的一聲響動,又順着樓梯的坡道滾下去了。
聽着慘叫聲似乎滾下了好幾個樓層。
姜沛看了一眼樓下,發現看不到它到底滾下了幾樓,便向着裡面走去。
走廊隻通向了一扇門。
她在門口敲門,沒有人回應,而門一推就開了,姜沛這才明白為什麼敲門那麼久都沒有回應,裡面太大了。
作為占據了整整四樓的房間,房間裡又有幾十個房間,穿梭在高大的房門中時,給人一種走道很小的壓迫感。
姜沛走了很久才在會客室的地方找到人。
穿着睡衣的女人正坐在一張厚墊子的高背沙發上。而她白色拖鞋的腳下,有一塊血肉模糊的身體在地闆上蠕動。
聽到動靜,神情上不知為何顯得兇狠的女人擡起視線,就這麼看了過來。
和她對視的那一瞬間,姜沛覺得像是被毒蛇盯上了,渾身僵直了一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對面的女人就是人咖的老闆,冷玫。
在她腳下的東西是個人。
在拉蒂瑪,人類的含義是什麼她是最清楚的。
低等三維生物,情緒工具,食物。
作為食物鍊低端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稀奇,她得習慣了。
姜沛走了進去,走過那團血肉模糊蠕動的東西,一直停在了玫夫人的旁邊,然後道:“這也是個人類嗎?”
她的目光落在那被啃食得剩下坑坑窪窪的肢體上,傷口很可怕,姜沛越是恐懼,大腦卻越是清醒。
“被客人吃了?”
玫夫人揉着太陽穴,暗含警惕:“嗯,是茉莉。總有些人不好好守着規則。出了這種事,還要我來收拾爛攤子。”
“我就不該讓她去接觸客人的,她太年輕了,還不知道怎麼拒絕客人的無禮要求。但是她求着我,訴後想要多賺點錢送到老家去。”
“現在這個樣子……”玫夫人露出了發愁的表情。
姜沛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掃了眼根本不認識的叫茉莉的人,又轉回視線問:“治不了了嗎?”
“這種傷口治不了。”
“算了算了,不和你說這些了。”玫夫人擺擺手,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令史萊姆執事将血肉模糊的一團人處理掉。
等候在玫夫人身後的史萊姆執事沉默地走到了茉莉身邊,身體忽然像是一捧沸水一樣嘩啦落在了地面上,開始消融茉莉。
一開始茉莉還會掙紮,可是很快,她的身體就不見了。地上隻剩下了一灘血紅色的水,那水在她眼前重新彙聚成了一個人的模樣。
房間内,濃郁的血腥氣漸漸淡去,可是姜沛卻渾身冰冷,仿佛坐在冰天雪地,寒意貫徹了她的骨髓。
玫夫人溫柔地笑了笑,暗自打量着面前似乎十分鎮定的女孩,心裡有幾分滿意。
她以為這個女孩和其他女孩一樣,沒見過什麼世面,虛榮地想要奢靡的生活。現在看來,對方還有一些她沒在他人身上見過的東西。
隻是需要一點時間進行發酵,打磨。
想了想,冷玫去窗邊的櫃子上拿來了什麼東西,在姜沛面前放下後重新又在沙發上坐下。
等到姜沛回神,目光落在桌面上時,就看到了那早已經準備好的合同。
姜沛有些不知所措,沒想到自己還沒有提出來對方就将合同送到了自己面前。
“在這裡簽下你的名字。”她眼神慈愛,語氣很奇怪地帶着微妙的欣賞:“我應該沒有猜錯吧,你來的目的。”
姜沛呼出一口氣,卻沒有拿起合同,而是道:“我不是來找你簽下這份合同的。”
“或許對你來說,五十年不算是什麼,但是對于我來說,五十年是十分漫長的人生。”
“哦?”冷玫微微詫異地挑眉,心裡卻有些惋惜,難得她欣賞一個孩子,看來完全是自己看錯了:“那你半夜找我的目的,是想簽一份短期合同?”
姜沛卻搖了搖頭道:“使用紙面上的合同還是太不保險了,我的目的是用那個,規則。”
這個世界和曾經的三維世界不同,最重要的就是血脈和規則。互相雙方承認,并且定下的規則就是絕對無法違抗的。而這些是血脈低下的種族,即使是渺小的人類,也可以通過定下雙方都承認的規則增加合同的可靠性。
“我們之間的事情還用不着規則吧?”玫夫人古怪地看着姜沛。
如同約好一起周末出門,卻要雙方立下生死誓言一般。有點太大材小用了。
姜沛心裡忐忑,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地反問:“不可以嗎?我隻是想要一個保險的契約。”
玫夫人又玩味地笑道:“真是謹慎。難道簽了合同我就不會養你五十年嗎?”
她叫出史萊姆,令他拟定一份規則。
“就寫我們之間必須要履行五十年的義務怎麼樣?”
“你需要在我的店裡工作五十年,這五十年間賺到的所有的東西二八分成,我八你二。”
姜沛對賺的錢不關心,想要的隻不過是規則的保障,她直接點頭:“可以。”
帶有四維法則的一份規則很快就拟定好了。
羊皮紙輕飄飄地落在手上,姜沛用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另一邊玫夫人寫的很快。
姜沛還在寫最後一個字,那邊玫夫人就已經收了筆。
“寫好了沒?”
“好了。”姜沛匆忙寫完最後一筆。
接着手中的東西就被抽走,寫着規則的羊皮紙消失了,化成了光點消失在了空氣中。
可是姜沛能感受到有什麼東西在約束着她的行為,像是手腳帶上了鐐铐。
“明天你就能開始正式上崗了,你将繼承薔薇的名字,在店裡活躍。這是個好名字,你可要努力點工作。”
“好的。那我應該在哪一個等級的房間工作?”
人咖有三種客人,一種普通客人,他們停留在大廳,來源很雜但是呆不久,喜歡随意地撸一把人類,休息一會就走。一種是小包間,大多是固定熟客,可是互相知根知底,客人質量稍微好一些。
還有一種是獨立的大房間,這種一般是有權勢的高血統存在,眼光很高,十分挑剔。
玫夫人卻詫異地看向了姜沛。
“房間?不,你怎麼能去房間?那些房間是阿紫她們的,明天你去大廳。”
大廳?
姜沛沒想到繼承了薔薇的名字後,自己還要待在大堂。
“難道你不願意去?”
感受到她下意識的抗拒後,玫夫人寬慰地說:“你需要練練手,現在你還不适應不是嗎?遇到那些客人總是發抖怎麼行?”
随後她又笑着說:“别當我看不出來,你對着那些管理者心虛得很。小姜,你有不能被他們發現的秘密。”
——
姜沛的第一個任務,是要在衆多的管理者面前掩飾自己的心虛。
“反正被發現了也是死路一條。”姜沛心想,随後拒絕了吉奧多遞過來的毒藥。
“這是神經性的劇毒,如果客人很難纏的話,将這份毒下在它的食物裡,能夠讓它在三秒内僵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吉奧多拿着小小的瓷瓶遞給姜沛。
“那他們不會生氣嗎?”
吉奧多從容一笑:“即使是家貓,也會有抓人的時候。”
咔哒。
姜沛将毒藥放回托盤。
“我不要這個。”
毒藥如果真的有用,茉莉也不會發生那樣的慘狀。真到了那種地步,她會直接使用心髒動力裝置。
姜沛望向窗外的天空,霎然間亮起的白晝将整個窗子照得透明,這裡的環境幾乎模拟得和地球一模一樣。
她默默地祈禱,希望她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親人派,到不了使用心髒動力裝置的地步。
—
——他叫巴尼。
古代神話的戰争之神的概念聚合體,是尚武精神的化身,對應着的羅馬神話的馬爾斯與希臘神話的阿瑞斯。
雖然被視為災禍之神,所降下的影響會直接導緻人類世界的一場大戰,但對于巴尼來說,不管人類世界發生什麼,都隻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他毫不心軟,從不認為人類有什麼可愛之處,也對人類不感興趣。
他,巴尼,是絕對不會養人類的!
曾經,他一直是這麼想的,直到幾個地球時之前——
巴尼在很認真的工作,完美到較真兒的完成了非洲螞蟻族群與一頭大象的大戰。減少了過度泛濫的螞蟻族群數量的同時隻消耗了一頭大象作為代價。
而在旁邊,他的同事們正圍在一起,毫不在意地發出吵鬧的喧嘩聲。
“太可愛了吧!哎啊?你看!這是在朝我笑嗎?”
“她說【我愛你】,這是喜歡我的意思吧?嗚嗚嗚,死而無憾了!”
低劣制造的人類言情網劇,通過一種叫網絡的信息傳遞模式和叫手機的東西傳遞過來。
“你們看!我還将她留影下來了。”
他愚蠢的同事正在向着衆人炫耀,同時天幕上展開了數百張照片,吃飯的人類,睡覺的人類,因為濺了一身泥漿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人類,坐着小小的巴士上班,和一團團人類擠在一起卻發現自己的老闆跑路了的人類。
呵,他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看的。
而他愚蠢的同事還在時不時發出尖叫,尾巴飛速地擺動着,扇動的風都吹到了他臉上。
他面無表情地壓住了吹飛的文件,而那愚蠢的同事此時回過頭,驚訝地問:“巴尼,你為什麼要拿着我的人類痛杯?”
巴尼偏頭一看,發現自己随意拿起用來壓文件的杯子,竟然是同事印着人類傻笑大臉的杯子。
“啊,我知道了!你也很喜歡人類對不對?”
“什、什麼!誰喜歡啊!……”
“你也想看人類啊,我們今天一起去人咖怎麼樣?我說啊我們一起帶你去就好了。”同事睜大了眼睛,亮閃閃的如同小狗一樣熱情地看着他。
巴尼立刻渾身緊繃,大聲反駁:“我當然沒有!誰會喜歡那種又笨!又小!進食會嘴巴一鼓一鼓,懊惱的時候會皺起眉的生物!”
他的耳朵尖一動,聽見了另一位同事小聲的嘀咕:“明明知道的這麼清楚。”
巴尼緊張得滿頭是汗。
幸好他那愚蠢的同事天真地相信了他,對着那位同事說了聲:“别說啦,巴尼的工作可是主導戰争的,他肯定不會喜歡人類的。”
“嗯嗯!人咖,我們自己去就行了。”天真的同事轉頭,用爪子将一堆文件推到了他面前,期待地看着他:“巴尼,在我們去人咖的這段時間,可以幫我處理掉這些公文嗎?”
巴尼:……
他們走了。很快辦公室内隻剩下了巴尼一個人。
巴尼卻拿起了手機,忍不住偷偷看了眼。
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剪輯手法低劣的視頻。在一堆看不清面目的濾鏡效果下,楚雨荨一遍遍在雨中說着愛你愛你愛你。
“搞什麼,隻是一些幼稚的言情劇本,濾鏡都把臉拉變形了!”
手機跳出電量低的消息提醒,才發覺自己已經循環了n遍的巴尼惱羞成怒地将手機摔在墊子上。
——
姜沛聽見周圍響起的窸窸窣窣讨論聲:“就是新的薔薇嗎?我還以為薔薇會是阿紫姐姐。”
“噓!你小點聲!阿紫就在旁邊呢!”
姜沛轉過頭,就見到一個穿着裙女生正在旁邊瞪着自己。見到姜沛看過來,她轉過視線哼了一聲:“我們走。”
其他女生羨慕地道:“不愧是阿紫,好有氣質。”
“你、你好?”
正在衆人望着阿紫的方向時,姜沛忽然聽見了一道聲音。細細的,像是小貓的叫聲。
她轉過頭,驚訝地發現這個人很眼熟。
居然是在上船之前見到的那個女生,對方還提醒她要把糖藏起來。她記得對方是叫——敏多。
當一臉病色的敏多出現在面前時,姜沛甚至懷疑是不是夢境偷走了她的記憶,憑空捏造出來的。
因為她實在是太虛弱了。看上去完全和不久于世的重病患者一模一樣,臉色比上船之前甚至還要難看上幾倍。
她身後,親切地照顧着她的史萊姆執事看上去也有些眼熟,似乎就是昨晚她在走廊上遇見的那位,還好心的為她指了路。
“我們又見面了。”她笑着說。
——
從小時候起敏多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樣。
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是娃娃,也不是漂亮的連環畫,而是地球上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她的朋友可以是長着9個腦袋的,也可以是巨大的鋼鐵鑄就的生命,但絕對不會是貧乏而無趣的人類。
她是個怪人。
敏多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敏感,陰沉,喜好奇怪的東西。
可是在外人的眼裡,她隻是一個可憐的惹人憐惜的女孩。因為總是生病,她沒辦法總是外出,總是安安靜靜地在角落裡閱讀。
怪人在尋常的社會中是生活不下去的。
所以這是她的秘密,她從未告訴過别人,以一個怪人的視角傲慢地過着無趣的生活。
直到她15歲的有一天,她從叔叔的口中得知了令她怦然心跳的消息。
這個世界上還有着名為拉蒂瑪的存在。
自那天起,敏多就下定決心好從家人的保護中走出來。
“你是主動要求前往拉蒂瑪的,對嗎?”
“是的。”
“為什麼想要去拉蒂瑪?”
“我想要走出貧瘠的籠子,想要見識一下除了汽車和飛機,除了物理定律和化學以外的世界。”
“你的要求是什麼?”
敏多想了想,她知道以對方的勢力,背後雄厚的财力,在這一刻她幾乎可以許下所有可能實現的願望。
不過她隻是笑了笑說:讓我給家裡人打個電話吧。
他們走了程序和簽訂了書面的文書,内容無趣,大部分都是長篇累牍的免責聲明。
在營地的生活十分無聊,體能訓練,克服宇宙的眩暈,各種無聊的知識可成。敏多以為自己在登上拉蒂瑪之前是不會有什麼樂子了。
可在登上前往拉蒂瑪的船之前,她敏銳地嗅到了同類的氣息,那個女孩叫姜沛,唯一可惜的是她們并不在一個房間。
再次醒來,她就在人咖裡了。
她還沒來得及探索,沒來得及驚歎,那糟糕的身體終于開始拖累她。
睜眼閉眼。一刻不停的昏睡和高燒。
身邊隻有一個名叫默文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