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化了妝?”
“什麼化妝,别瞎說,我可沒有。”她嘴硬了一句,一把推開了門。
姜沛沒有回答她。
因為她感受到了一陣清涼的風,風好像穿過了遙遠的雪山,掠過湖泊,拂過沙沙的森林,最後抵達到她的面前。
那是完全沒有人類污染的完美的風。
空氣也是,好像有着什麼奇妙的東西,呼吸到肺部是清甜的氣息。
她精神一震,感覺到身體上所有的疲憊都消失了,好像飲用了什麼空間靈泉一樣,整個人煥然一新。
“别像是土包子一樣。”
阿紫覺得很丢人。
别看現在面前沒有人,實際上在進入門後,她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注意到。
“這裡的空氣不一樣。”
姜沛環顧四周,仿佛身處在無盡的空間隧道中,她說出的話略有回音的質感。
“當然不一樣。這裡的空氣和外面的合成空氣可不一樣,是有着遊弋因子的,根據這些怪物身上的力量循環做出來的。你可是撿到大便宜了!這些因子不僅能美容養顔,甚至待一會就能提高細胞的活性,提高身體素質。”
“這裡是沒有空氣的,能有空氣是因為你手上戴着的戒指,那上面寫了玫夫人根據古老的書籍破解的矩陣。别看她現在這個看上去就是個黑心老闆。實際上她可是一位天才,放到現在絕對是頂級的女科學家。”
“那玫夫人是怎麼來的這裡?”
姜沛升起一絲好奇,她是通過私人航天局的載人火箭,但玫夫人看上去已經好幾百歲了,那時候可沒有火箭。
阿紫不肯多說,隻說了兩個字。
“獻祭。”
想了想,她又補充:“部落的獻祭。”
看來玫夫人是祖宗的祖宗的祖宗,變成化石的那一代……
阿紫覺得覺得和她說得太多了,扭過頭決定閉嘴。
而姜沛面前的場景突然變幻,地面,天空都是璀璨的星河。
她微微張開唇,眼裡滿是驚歎。這是隻有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的震撼。
不知什麼時候起,地面上開始流動着一些像是棉花又像是白雲的東西,一團一團凝聚在一起,一旦互相接觸,就會向着上面飛上來。
有一團暖黃色的小棉花團沖着她緩緩飛過來了,棉花柔軟蓬松,散發着微微的光。
身處在陌生環境,姜沛的警惕性也沒有放松。
她克制住本能想去摸一下的沖動,向旁邊走了兩步,避開了那團直沖她而來的棉花團。
“棉花團”慢吞吞地向着某個方向流動過去,飄遠不見了。
身後傳來了輕輕的哼聲,一直停在她身後的阿紫甩着辮子氣沖沖地先走了。
“那團棉花是什麼東西?”姜沛低聲喃喃。
“那是一團宇宙。”
戒指中傳出了敏多的聲音,她很滿意姜沛剛才的謹慎。
“如果你剛才碰了,得到的結果要麼是你直接掉進某個宇宙,要麼就是在高維影響到了低緯!你會不小心毀滅一個宇宙團!”
姜沛臉色有點發白,改變了原先這是一場宴會的想法。或許對于高維生物來說,這是一場宴會,而對于參加宴會的渺小脆弱的人類來說,恐怕一不小心死得連渣都找不到。
“這是高維管理者的空間。除了人類常識概念中有的東西外,其他不合理的東西絕對不能碰!”謹記着敏多的話,姜沛小心地沒有再觸碰到任何一團棉花,安全地穿過隧道。
前頭站着一位看上去極像是西方故事中惡魔的人。
他身材修長,穿着筆挺的西裝,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昂起,眼睛像是燃燒的暗紅色火焰,頭上有着獨有的惡魔黑色尖角,尾巴在他的身後垂着。
他站在那裡像是等什麼人。
姜沛不敢和它對視,裝作若無其事地匆匆想要從他身邊過去。
但當她從惡魔面前經過的時候,那惡魔竟然恭敬地彎腰,向着她行禮,直起身後,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推開了原本不存在于這裡的大門。
忽然之間,眼前被輝煌的燈光照亮了。
超越了時間與空間束縛的存在在大廳中穿梭,奇異的美食在眼前流動,牆壁上的彩繪在跳動,人群中,還有一些身着 西裝的惡魔侍應生穿梭在賓客之間。
姜沛起先有點驚愕,後來發現這個大廳中的東西似乎都是人類概念中該存在的東西,是安全的。
估計那些高維生物們本身也沒有想要不小心殺掉一個人類的想法。那隻要在這間大廳的範圍内,自己就不會有危險。
環顧四周,姜沛注意到了站在中央,被無數人簇擁的那隻水母。
盯了片刻,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家夥的腦袋有點亮。
随後又得出了一個結論:好像沒有之前那麼可怕了。她的抗性提高了?
見那些明顯就是高維生物的存在并沒有注意自己,而她也找到了阿紫的身影,她在一位看上去像是某種黏液構成的生物身邊。
一邊揚起笑臉對給她送食物的黏液怪笑,然後一扭頭就呸呸呸嫌惡地擦不小心掉在臉上的黏液塊。
接觸不到阿維圖斯姜沛并不着急。
幾乎隻吃了一次早飯,她早就餓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點心上面。
總之,先補充體力。
阿維圖斯有些無聊。
因為天賦和血統,他一出生就被神親自教導,因此他身邊的人都是那些想要攀附關系的存在。
他們想要攀附他,又覺得他不會能成功渡過成年期,與其讨好他,不如讨好那位尚在星域堡壘的兄弟。這種矛盾的想法讓他們即使讨好也沒有做得很到位,阿維圖斯在有段時間中能夠空閑的神遊。
很快,他注意到了同樣遊離在宴會外的少女。
那個少女并沒有做出什麼引人注意的動作,她安靜地坐在窗戶邊,漫不經心地吃着東西。
那副神情,似乎早就洞察了這次宴會的無趣。阿維圖斯産生了一點共鳴,這讓他覺得有點愉快。
外面都在說,姜是惡魔,殺了一隻管理者。
而現在,他幾乎百分百斷定那是謠言。一個可愛的,小小的人類,幹嘛要殺一隻管理員呢?
她那麼無害又柔弱,就連一塊不及他觸須尖尖大小的蛋糕都要分成十幾口,花費很多時間咀嚼吞咽下去。
她太弱小了,不可能刨取管理員的心髒,這點阿維圖斯非常笃定。
而在阿維圖斯沒有注意的時候,姜沛正對着自己面前的一杯果汁思考要不要提前将能讓四維生物三秒内僵直的毒藥倒進去。
糾結了沒有兩秒,姜沛就果斷地将毒藥丢進去了。
她帶的是藥丸版,丢進去後就會瞬間融化,看不出來一點異常。
聽敏多說,這也是玫夫人的發明,平心而論,冷玫真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天才,和這樣的人作對會很麻煩。
姜沛想着,手抖又多加了兩顆藥。沉默地瞧着它們融化在果汁裡,她有點發虛。
這真的不會死掉嗎?
姜沛剛把果汁放下,拿起一塊粉色的馬卡龍品嘗,甜蜜細膩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夾雜着點酸酸的草莓味道。
她正吃着,頭頂上就罩住了一片淺淺的陰影。
瞥到餘光中那片漂浮的仿若活着的絲帶的一角,心裡意識到什麼,驚得懵在那裡。
直到頭頂上傳來了溫柔的聲音。
“我可以坐在你身邊嗎?”
姜沛緩緩擡頭,果然見被衆人簇擁的阿維圖斯走到了自己面前。
周圍,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注視着阿維圖斯。
未來的拉蒂瑪的主人,在向一個人類搭話?
他們驚訝得不敢說話。
阿維圖斯的存在讓空氣都變得有了重量,姜沛能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那是來自高維生物本身所帶來的威嚴。
她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對面的這張椅子很小。”
空氣僵硬了。
姜沛感覺到周圍震驚的目光,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種歧義。
他們的表情充滿錯愕,像是不知道為什麼區區一個人類能夠拒絕拉蒂瑪主人的提議。
“沒關系,我就坐一會。”
在姜沛面前,未來威嚴的法官大人輕輕移動腳步,在她面前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坐在了那小小的凳子上了。
他先是微微收縮了一下半透明的上身,随後将觸須優雅地擺動,調整到合适的位置,接着,它緩緩地降下身體,輕飄飄地如同海裡遊動收縮舒張身體,就這麼落在了凳子上。
但,椅子還是有點小的。
他幾乎是蜷縮的狀态。
姜沛不得不注視着這位法官大人在自己面前坐下。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一位高血統的四維生物。
她能明顯地感覺到,對方所帶來的壓力,同樣能看到他四維生物本身的美貌。
半透明的身體像是玻璃,又比玻璃要柔軟得多,身上是一身質感很好的羅馬長袍,有肩處有着金色的橄榄葉環。而衣袍底下則是數十根觸手。
輕飄飄的綢帶觸手似乎很難控制,總是會向着她飄過來,觸碰到她的手背。
在感知到那微涼的溫度時,對方會溫聲說句抱歉,然後将那些不受控制的觸手“捉”回去。
坐在她對面,她能時刻不停地感受到周圍人的注視。
姜沛卻越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和阿維圖斯之間的差距。阿維圖斯的地位很高,他會成為拉蒂瑪的下一任主人,會成為判決自己生死的大法官,而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甚至還想讓自己逃避懲罰。
“我唯一的機會就是成為他的契約者。”姜沛在心裡默默念道。
定了定神,她開口道:“您找我是有什麼要事嗎?您是大人物,應該不會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姜沛想到了自己的使用了心髒的傳言,現在很多管理員都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不是害怕,是一種“啊,就是這隻螞蟻能殺死大象啊!”“肯定是謠言!”的奇怪眼神看她。
阿維圖斯卻微微蜷縮了一下一條觸手,這個動作很小,并不會被人察覺。
他其實沒有什麼要事。
隻是想要看看這個人類,所以就來了。
在一般的情況下,他不會這麼莽撞,唯獨今天在産生這個念頭的時候,身體就下意識地動了起來,回過神就站在這裡了。
“我……來問問你的……嗯……心髒。”
他面無表情,看起來十分從容,但身體卻不受自己控制,不斷地有觸須想要離開自己應該待着的位置,去到人類的身邊。
姜沛心底松了一口氣。她就知道對方是來詢問這個問題的。
阿維圖斯是一個負責的法官,就算現在還沒有成為法官,卻已經将拉蒂瑪視作了此生中最重要的存在。
如果發現了威脅到拉蒂瑪的東西,肯定要追本溯源,徹底鏟除威脅的。
她想了想,道:“閣下,您會對人類産生厭惡嗎?”
厭惡?不,當然不可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自己?難道說自己表現得很厭惡人類嗎?
他突然間産生了點慌張,開始不斷思考怎麼樣才能使自己表現得很親切。
人類表達親切的方式是微笑,它的眼睛是能量蓄積産生的,也根本沒有嘴唇這種東西。
阿維圖斯有點懊惱了,為什麼水母沒有嘴唇呢?
阿維圖斯的想法并沒有被姜沛發現,在她的視野中,隻看見那位法官大人隻是沉吟兩秒後就道:“我并沒有厭惡人類,人類是一種富有創造力,情感充沛的種族。”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姜沛便繼續道:“那麼您怎麼能誣陷呢?我隻是一個人類,難道您認為一個人類能夠徒手殺死一位管理員嗎?”
她蹭地站起來,沖着那隻發光大水母怒目而視,似乎很生氣的樣子。
阿維圖斯平靜地安撫她,順手為她遞上了一杯果汁:“請冷靜小姐。這隻是調查階段,沒有人會污蔑您的清白。”
阿維圖斯幾乎被她生氣的樣子吓到了,又可愛到了。
人類原來生氣是這樣嗎?臉上有點紅,會突然間站起來?放大一點聲音說話?
在阿維圖斯的眼裡,這種奇妙的生物就像是孱弱的貓咪,因為被污蔑打翻了一個超大的花瓶,突然間撲上來,搖搖晃晃沖着自己的褲腳嗷嗷地叫。
很可愛,但他現在應該是先安撫她吧?
阿維圖斯的目光就落在了那杯果汁上。剛剛就看見這個小人類拿起了果汁,應該是想要喝水渴了吧?因為自己的到來打斷了她。
于是他幾乎算得上是貼心地主動将水送到了她身邊。
看着面前加了三倍料的橘子汁,姜沛心提了上來,懷疑又不敢确定地盯着阿維圖斯。他是發現了嗎?是威脅自己?
因為心虛,她的态度幾乎是立刻地軟化了下來。沒有動那杯果汁,用面無表情掩飾了自己的慌張。
“閣下,我理解您為拉蒂瑪奉獻的心情,憧憬您對拉蒂瑪民衆的關心。而我也可以明确地告知您,我沒有謀害那位大人,這起事件隻是普通的食物中毒。”
姜沛的心虛完全沒有被阿維圖斯發現,他的耳朵中隻聽到了兩個字,憧憬。
她在憧憬我嗎?
心裡怦然間放起了煙花,卻因為太過高興,忽視了對身體的控制。
這個位置是靠着窗戶的,人類的氣息不斷地從對面飄過來,其中一隻觸須就靠着靈活的躲避能力與偷家能力迅速地從桌子底下鑽入。
“呃……什麼東西?”
姜沛迷茫地低頭到桌子下瞧了一眼,發現什麼東西都沒有。
可是剛剛明明感覺到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柔軟地貼在了她的小腿上。
一開始她以為是桌子的裝飾綢帶,可動了一下沒有滑掉就很奇怪了。
阿維圖斯蹭地站了起來,有些慌亂地趕緊抽回了觸手,藏到衣袍的最裡面。
“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人類。”
姜沛心裡吸了口氣,仰着頭看着在遮擋了一部分燈光的阿維圖斯。
來了。
“你是怎麼使用了對方的心髒動力裝置的?”
姜沛忍不住緊緊握住了果汁的杯子,心裡甚至想着能不能在大庭廣衆下将這杯加了料的果汁灌進去讓他别再問了。
可是她最終隻是微微擡頭,平靜地道:“隻是因為想救它而已,即使對我來說他是一位可怕的拉蒂瑪怪物。”
……
姜沛知道這是從邏輯上非常站不住腳的理由。
說是有拉蒂瑪生物給了她祝福,能夠使用其他的心髒都比這個答案要合理靠譜的多。
隻是她面前站着的是阿維圖斯。
阿維圖斯是無論何時都會把拉蒂瑪看得最重的法官。拉蒂瑪的每一個管理員他都會努力地去維護他們。
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格,他才會在新月船撞進深淵的時候才會在第一時間趕來,親自去破解矩陣營救。
就連最後她主動跳下深淵,阿維圖斯也在瞬間跟着她跳了下來。
在阿維圖斯面前,這個答案才是滿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