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屋裡陳設不過是一張舊床,配上桌椅闆凳和櫃子,全是舊年的痕迹,柱子上還有着歪扭的刻痕,位置很矮,是小孩子夠得到的位置,雖然舊,但是幹淨。
“坐吧。”女人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杯子,拎起茶壺放在桌上。
王遠行随便撿了張闆凳坐下,抿着唇,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
報喪這事兒王遠行斟酌了一路用詞,結果被一句話戳破了。
“兄弟,你是來報喪的吧?”翠玉給王遠行斟上一杯茶水,“你不必說了。”
王遠行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捧着粗瓷茶杯啞口無言。
意料之中的哭天喊地沒有出現。
這個女人比他想的堅韌的多,她仍然有條不紊的忙裡忙外,不停的拿着抹布到處擦,以至于孩子都沒有發覺異常,眼睛看着王遠行,在邊上吃手。
她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問,仿佛就這麼平靜的接受了丈夫死去的事實。
王遠行靜靜地喝完了一盞茶,突兀的開口問道:“嫂子,你不難受嗎?”
翠玉手上沒停,一面擦一面說:“還能怎麼辦?”
這一句話給王遠行問得愣住了。
是啊,還能怎麼辦?大痛大悲,一夜白頭都是留給不着急生計的人,這些真正掙紮在底層且有牽挂的人隻是輕輕的空了,然後麻木的在那之後該做什麼做什麼。
王遠行還想張嘴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講不出來,隻能識相的告辭,走前留下了些銅子兒。
“兄弟,早些回,免得家人惦記。”翠玉背着身,說道。
家人惦記這幾個字,狠狠撩動了一下王遠行的心,他回頭看了一眼,匆匆離去。
等翠玉發現那些銅子兒追出去時,王遠行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掂了掂銅子兒,随手抛在了桌上,随後坐下來,孩子伏在她肩頭,她慢慢拍着,不多一會,孩子睡着了。
翠玉将孩子放下,枯坐一宿。
王遠行也沒有睡,半夜裡坐在客棧點燈,摸着那杆安沉陸的槍,燭火之下槍尖亮盈盈的。
也不知道安沉陸過得如何。
一口氣歎出去,王遠行也真的想家了,青省有常青章,還有安沉陸,都是歸處,他還有家可歸。
也許許久不回去,安沉陸不願意理他,可他的于赫師兄向來心最軟,央求幾句,纏幾天,定然舍不得冷着臉。
山長門生遍布天下,也許知道他離開王家,也許怪他不回去,想都想得到,無非是說“你不願意回便不回,我也不必指望你。”
這麼想着,王遠行躺下來,雙手放在腦後墊着。
回去該跟于赫師兄怎麼講這一路呢?
漸漸的,夜沉下來,王遠行卻激動的睡不着,他恨不得飛回去,真正的歸心似箭。
最後還是不知怎麼地,進了夢鄉。
夢裡安沉陸站在王府門口,他跳上房梁伸下槍上的流蘇輕輕晃,卻被安沉陸一把拽住,跌了下來。
再一睜眼王遠行已經躺在了地上。
天光大亮,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