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有些過度緊張,下一瞬脊背一松,半癱下腰,懶散摸着下巴,嬉皮笑罵:“誰管你乖不乖?老大的爺們兒,不害臊。”
“噗嗤......”女娘們跟着悄悄笑了起來,有人偷偷擡眼看了秦桑一眼,見他長的虎頭虎腦,憨實精神,不禁動了心思。
一場烏龍,惹得席間笑聲隐隐綽綽,氣氛瞬間活泛松弛不少。
“官家!”女子尖利的聲音打斷了一衆的歡笑。
夏時隐目光微挪,便見坐在宋知也對面的女子細着聲音道:“我想請問:無論是回答了,或是喝盡酒,既應下了,能不能換座位?”
那女子一身紅衣火熱潑辣,如今輕率咨問,甚至不曾看夏時隐一眼,目中無人,毫不尊重。
且不提她的語氣帶着幾分挑釁戰意,單單隻計較她此刻正直直望着宋知也的犀利,簡直要将其撲倒般,隻看目光也知道厲害。
自小女娘挑好位置坐下時,夏時隐便認出了她。——這是祖上出了皇商,如今也有祖親在宮裡擔了一官半職的周家小女兒,周倩倩。
據傳言,這周倩倩自小便鐘情宋知也,愛的深刻,不在乎世俗,可惜了,神女有心,襄王無情,宋知也到底沒應過她一回。
夏時隐心裡清明,趁此瞧了眼四下,見适才冒尖刺頭的幾個小姑娘,果然傾了傾身,看向周倩倩,适合附和她的态度,夏時隐了然挑眉。
“我不喜歡她。”耳邊傳來一陣溫熱,夏時隐擰過頭,才發現宋知也竟不知不覺靠了過來,在她咫尺之間,近乎耳語道:“你護着我。”
論俊美,無人比得過周樓,論英朗,無人比得過楚明霁,所以夏時隐一直覺得宋知也過分平凡,直到此刻靠的這樣近,夏時隐端詳看他。
才發現宋知也原來長的很是清純精緻,眉尾柔适,眼睑狹長彎垂,顔色端雅無害,像插在書房檐下的臘梅,并不起眼,卻是屋裡不可少的春。
怪不得遭人惦記!夏時隐捉黠地眨了眨眼睛。
宋知也不偏不倚凝着夏時隐,語氣又急重了幾分,“你得幫我。我是你的人。”
字裡行間無疑透着幾分親密,夏時隐心裡詫異,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早已潛移默化地與宋知也熟起來了。
譬如此刻,當她聽見宋知也要她護着他,語氣明明帶着幾分強勢,夏時隐竟不覺得奇怪,反倒覺得這便是友人間的信任,能患難與共也不錯。
“那當然,保管你今日全須全尾地回去。”夏時隐朝宋知也無辜地笑了笑,言語十分和氣。
見宋知也僵着不動,夏時隐知他這是不放心她的遲鈍回應,她調皮地撐起眼皮,擡手點着宋知也的腦袋,将他輕輕推回去。
又擡了擡肩,做出副可依可靠的模樣。
哪想到宋知也雖順着夏時隐的舉動端正坐回去,偏偏桌底下又偷偷扯緊她的衣擺。
夏時隐不着痕迹看了一眼,不禁會心一笑。
——其實有宋知也這樣的朋友,也挺有意思的。脾性相投,無關風月。正好能一起談天。
“宋知也!”周倩倩嫌惡地吼了一聲,指着夏時隐發狠道:“你有必要用跟一個男人故作糾葛來惡心我嗎?你放心,你就算有斷袖之癖,我也照嫁不誤!”
夏時隐額頭一跳,目光鋒利而出,卻見周倩倩的眼裡也如淬了火般燒人,朝自己兇猛撲過來,毫無悔意,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夏時隐怒極反笑,笑意冰冷刺骨,就連向來無知無畏的秦桑看了,都抖着肩噤若寒蟬起來。
“哎喲祖宗!”坐在周倩倩身旁的張力吓得夠嗆,忙擾局和稀泥道:“您今日真是喝醉了!不是問能不能換座的嗎?急什麼?”
張力讨好地朝着夏時隐笑了笑,“上官多有擔當,我們這些偏遠不化的人,無拘無束慣了,沒大沒小地鬧起來,讓你見笑了!”
“是是是。”秦桑緩過神,也趕緊附和:“上官,待我成親時,定要請您來上座見證!”
三兩句拉回現世,想到這畢竟是自己張羅的席宴,夏時隐顧全大局地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熄了熄脾氣。
她看了一眼在座,見膽小的小女娘早已深深埋着腦袋,又不忍因一人而傷及無辜,便也硬生生放下了。
擱在桌上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為防萬一,夏時隐溫和笑道:“換座可以,不過,隻許男子與男子換,女子和女子換。”
見夏時隐又有了笑顔,一衆終于松了口氣。
顧念周第一個反應過來,望着對面的秦桑甜甜笑道:“這樣好,省的女娘們臉薄,又換到一起坐了。——哎呀!姐妹們,本來就是來相看的,咱們也别扭捏了,不如趁機換到自己喜歡的郎君身邊坐!”
“是啊!”秦桑順着應答,一挪眼,才發現顧念周竟然正望着自己。
見小女娘明明長的那樣溫婉端麗,性子卻落落大方,又心思慧敏,說話周到,這樣好的女人,而今竟還對自己笑,秦桑越想越美,沒忍不住害羞起來,埋下頭糊塗喝了杯酒。
倒把顧念周逗的噗嗤而笑,她半擡起手帕遮掩,又看回夏時隐的臉色,端起未用的酒輕碰了碰夏時隐桌上的的杯子,低聲道:“官家,那咱們這就開始。”
說着便将酒放在流殇木碟上,顧念周擡手輕撥了撥,讓木碟随波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