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見雪脫了衣裳,才發現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太不經磕。師尊已經又去閉關,玉惟去向掌門複命,順道代他提一提被偷襲的事。
玉惟叫他同去,可朝見雪分外不想對上掌門那個糟老頭子,于是借痛躺在榻上不願動彈,再找出幾瓶治跌打損傷充盈靈力的丹藥,像嚼糖豆一般吃。
他吃着吃着,突然牙口一痛,有顆堅硬的東西落了下來,差點将牙崩掉。
朝見雪心猛地一跳,撲起來,對着水鏡扒開嘴。掉下來的赫然是一顆牙齒,本該空下來的虎牙缺口卻已經被填上了,他的新牙比舊牙尖銳一些,像是某種小獸的犬齒。
他心咚咚地跳,才知道自己先前為什麼總是牙疼。
不論他願不願意,妖的那一半好像正在漸漸顯現。
對自己身為非人的恐懼一下子席卷上來,朝見雪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調轉全身靈力運轉,依舊沒發現妖異的部分,這才藏好牙齒,重新躺了回去。
約莫一個時辰後,清雪築外響起了腳步聲。
朝見雪有些緊張,怕玉惟看出端倪,但轉念一想,他面上毫無變化,能看出什麼東西,還是擁着被子坐起來,與玉惟打招呼。
“掌門怎麼說——”
看到玉惟手裡拿的東西,朝見雪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瞪着眼睛看他。
那一籃紅彤彤的,長得像無花果一樣的果子,正是他醒來那時玉惟送過的,難吃到極點的藥果。
他立刻斬釘截鐵:“我不吃!”
玉惟放下藥果:“掌門已經知曉,說他會派人去查探。這藥果是新在問藥廬采的,師兄為什麼不吃?”
廢話,難吃的要命。吃一個能把半年的水都喝了。
但他不能當着玉惟的面那麼說,朝見雪話鋒一轉:“小師弟你先吃罷,你比較辛苦,多吃些藥果對身體好,我現在好多了,真的。”
他窩在被子裡,比平常的樣子正經,兼有謙讓小輩的美德,朝見雪對自己的推诿借口很滿意。
玉惟看着他,忽然轉身,從櫃子裡拿出瓷碗,洗淨過後裝盤,端端正正地擱到了他榻邊。
而後,他拿起一顆吃,唇角微揚,讓他那張素日冷淡的臉上多了些真正柔和的溫度:“多謝師兄關心。”
朝見雪随口說:“客氣什麼!”
他觑玉惟表現,好像全然沒有嘗到那種膩死人不償命的甜味,他遲疑道:“好吃嗎?”
玉惟道:“還不錯。”
“真的嗎?”朝見雪不信邪,試探地拿了一個,這回,竟真的沒有上次的味道,相反,還很清甜。
他道:“你上次拿過來的那籃和這個味道不一樣。”
玉惟恍然道:“上次那籃清杏我是在随師尊除魔前采的,放了幾日,應該會甜上一些。”
原來是放壞了。
朝見雪目光複雜地看了看他,難以想象,玉小師弟好像本質上是一個天然呆。
看着仙氣飄飄矜持不苟,在某些方面其實有些可愛。
一籃子藥果很快見底,清雪築門前的積雪消去不少。這一整日都沒見到玉惟,朝見雪下了晚課,向南山打聽玉惟去向。
南山見怪不怪,說:“一般小師弟一兩日都不出現,肯定是在閉關洞府裡參悟啦。”
朝見雪拍了一把大腿。
不能再讓玉惟參悟下去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玉惟突破元嬰邁入化神走向大乘飛進渡劫最後“啪”一下飛升而後在不知名的原因下黑化滅世。
玉惟閉關的洞府就在清雅居旁側。
此時洞門關得嚴嚴實實,連個透氣的縫也沒有,朝見雪扒了一會兒門,清清嗓子,喊道:“小師弟!小師弟開開門!”
起初沒有反應,他搬起一塊石頭砸門,将門砸的咚咚響,連上頭的積雪都砸下來不少。
有不知情的外門弟子路過,覺得他是在找玉惟麻煩,都匆匆快步路過了。事實上,從某種角度而言,他此刻确實是在找玉惟麻煩。
擾人清修,最是可惡。
終于,朝見雪砸了一會兒,就聽到洞内傳來玉惟的聲音:“我現在不便出來,師兄走吧。”
他細聽,聽出些怪異。從前玉惟的聲音沒有那麼虛弱,他好像在極力隐忍着什麼,又很害怕他進來的樣子。
朝見雪起了探究的心思,蹲在門口說:“小師弟沒事吧?要不要我進來看看?”
“不要!”玉惟這次回答幹脆,甚至還有些焦急。
朝見雪繼續說:“那我不進來,我喊二師弟他們過來?”
“不要。”
越是說不要,越是心癢癢!
朝見雪像極了險惡的大灰狼:“可你好像不太好的樣子?我去喊沈渡元君好了……”
話還沒有說完,洞門陡開,一道不容置喙的力量一下子把朝見雪揪了進去,他自讨苦吃,跌坐在地上。
洞門轉瞬間便被關上,黑得如同剝奪了視線。
朝見雪一時沒有适應光線的轉變,在黑暗裡瞎摸索。
“小師弟?你人呢?”
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燙得驚人,像是在凜冬寒風中碰上一塊燒紅的鐵。
朝見雪吓得費力眨眼,試圖看清眼前狀況。
漸漸有了模糊視野的視線裡,那張清冷如谪仙的臉危險得可怕,眼中都是消解不去的欲望,像是仙化作獸,人化作魔,餓到極點,死死地盯着眼前唯一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