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毒遊走丹田紫府,又是熱火難消。
清雅居内,一朵碩大的冰荷半開,寒氣幾乎叫周圍的陳設都結上冰霜,散發着絲絲刺骨的冷意。
玉惟盤腿坐在冰荷中,靈力肆意流淌。他在身上畫了兩道寒魄咒印,此時與不斷沖擊理智的丹毒對沖,一半身在烈焰,一半沉在寒冰。
原本是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盡管煎熬得痛苦,寒魄咒總能壓過丹毒。可這次,玉惟識海中不斷浮現朝見雪昨日說的話,似一句引入入魔的誘引,讓他痛苦萬分。
他知道,這不僅是春情丹的效力在作祟,還是他心有異念,更加劇了丹毒。
若不能心如止水,起了念,便要花上更百倍的努力去壓制。
——我喜歡你留在這裡。
僅僅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竟叫自己渾然不再是自己了。
他其實恐懼這種變化,因為魚一旦離開了自己熟悉的水,不再遊刃有餘,再竭力張口呼吸,也要□□燥的空氣刺得喉嚨充血。
他知道朝見雪說話會撿人喜歡的聽,看他平日對師尊說的那些插科打诨就知道,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是不能全信的。
漸漸的,滾燙的心緒涼了下來,寒魄咒占據上風,将他難捱的情動壓制下來。
冰荷花瓣徐徐收合,把溢出的靈力收攏其中,玉惟結印的指尖也有凝住的霜雪,丹毒偃旗息鼓……
“小師弟!小師弟!”
冰荷中,玉惟倏地睜開眼。
清雅居院外,朝見雪有點不放心,遂裹上了厚實外衣,前來看看情況。
他站在門外,見整座清雅居莫名其妙結了一層霜,就知道裡頭可能不太樂觀,心中想别出什麼事才好。
李真真在他來之前,不解問:“你這麼關心玉惟作什麼?反正他不會死的,就你這三腳貓功夫,别去瞎摻和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感情上朝見雪卻過不去。
畢竟玉惟喊了他這麼多次“師兄”,平時這小子表現得對他也不錯,他現在的确是把玉惟當成朋友和師弟看了。
反正這種感情不影響他拖延玉惟的飛升進度。
朝見雪在門口晃悠了一陣,沒聽到玉惟回答,門上又有禁制,于是繞到了之前的側窗,伸手一推,果然就讓他推開了窗。
進自然還是進不去的,但他伸頭探腦張望,看見了冷氣的來源,是室内一朵巨大的冰荷,折射琉璃反光樣的七彩。
而透過那半透的冰荷花瓣,玉惟端坐其中,目光複雜地看着自己。
朝見雪一喜,龇着牙朝他揮手:“小師弟!”
“咔嚓”數聲,冰荷花瓣上生出無數裂紋。
朝見雪呆住了,随即就見玉惟從破碎的冰荷中跌撞地滾出來,冰荷碎成一地雪水,浸濕了他的衣裳。
玉惟從雪水中撐起來,擡頭,與他對上視線。
黃昏雲影前,師兄像乘月而來的妖精,在他最難耐處隔岸觀火。
他眼中吞噬般的獸意一閃而過,玉惟擡手,揮動,“啪”一下緊閉了窗戶。
朝見雪鼻尖被砸,捂着臉後退幾步,依然錯愕。
他剛才,是打擾到玉惟抵禦丹毒了?
好心辦了壞事,他讪讪坐到一邊,沒再敢出聲。
這裡的溫度越來越冷,他有點受不了,還是遁回自己的清雪築,嚴嚴實實地攏好被子。
迷糊睡到半夜,朝見雪又是全身發冷。
好像有冷空調呼呼對着他吹似的,他蜷縮着瑟瑟發抖。
朦胧睜開眼睛,一個玉白人影立在他榻邊,朝見雪心跳漏一拍,差點喊出“鬼”來。
定睛一看,是玉惟。
他還是白日裡那身天水色衣裳,頭發未束,随意披在肩上,挂着水汽。
下巴尖尖,眼神定定,像是要來取他狗命的清冷豔鬼。
朝見雪拍着胸口道:“你大半夜不睡幹什麼,好吓人!”
玉惟輕聲細語,說話幽幽的:“睡不着。”
朝見雪爬起來,點上燈盞。
光暈照亮玉惟眼眸,他臉色疲憊,竟然罕見有點黑眼圈。天知道他剛才在這裡站了多久,難道他不醒,他要一直站下去嗎?
“是因為丹毒?”朝見雪道。
玉惟久久看了他一會兒,沒有說“不是”,稍稍點了點頭。
“今天師兄來清雅居了。”
朝見雪:“是啊,看你狀況不太好,我就先走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來?”
朝見雪被這沒頭沒腦的問話問懵了,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擔心你。我想起來今天是你丹毒發作的日子。”
玉惟抿唇不發一言,目光卻很奇怪,朝見雪被看得有點發毛。
他試探道:“這回不會是……沒壓制住?”
玉惟道:“尚可。”
朝見雪松口氣:“那就好,我還怕是不是打擾了你。”
玉惟這回說:“若是打擾到,師兄就這樣走了,是不是有些過分?”
呃,原來是來問罪的!
朝見雪心虛地往裡拱了拱,道:“沒想那麼多,再說了,不是你把窗關上的嗎,我以為你叫我走呢。”
玉惟:“的确如此。”
朝見雪看他越看越奇怪,傾身聞了聞,怪道:“你也沒喝酒,怎麼說話怪怪的。”
玉惟聞言一動,朝他靠近了幾步,如練月華籠罩在他身上,發間還夾着兩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