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朝見雪心不在焉地沒看幾頁書,門外就有人來請,說是要帶他們去見應夫人。
既然是到了人家家裡做客,禮貌是要做足的。朝見雪好好地在鏡前正了衣裝,重新紮好頭發,望着俊美的自己露出一個标準的笑容。
再問玉惟:“如何?”
玉惟仔細道:“甚好。”
出了門,應氏來引路的弟子忙不疊過來撐傘,朝見雪沒過過這種少爺日子,不太好意思,畢竟自己有手有腳的,于是退回去與玉惟同撐一傘——
雖然還是玉惟拿傘,但他走得心安理得。
“兩位原來是中常天無為宗來的貴客,實不相瞞,原本三公子這幾日心情不好,一見了二位,笑得同花一樣了。”引路弟子搭話道。
朝見雪随意問:“你們應三公子為什麼心情不好?”
弟子說:“大小姐與二公子都去抓妖去了,三公子也想去,可他修為尚淺,夫人不同意他去,所以在發脾氣。”
朝見雪一下子理解了應流徴,原來是同病相憐,他太清楚這種對力量與曆險的渴望了。
傘檐往自己的頭頂再偏了偏,朝見雪眼前暗下幾分,偏頭去看玉惟,他竟濕了一半肩膀。
他伸手握住傘柄,剛好握在玉惟的手背上,将傘掰正。
他感動傳音道:“小師弟不用這麼體貼!”
玉惟:“……”
夢蝶莊的靈氣實際不比無為宗門内充裕,勝在景好。一步一換景,樓台亭閣皆是漂亮,比西洲幽夢三千渡的少一些精美,但多幾分雅緻。
要是從小在這裡衣食無憂的長大,甘心當一條鹹魚,何苦還要費盡心力修仙?
不過聽這弟子話語,應氏三位少主都不是鹹魚,都很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
他們穿過冬園,飄雪代替了雨線,簌簌落在傘上。
朝見雪遠眺出去,雪景中一座深雪亭,亭子後面還矗立一間獨門的庭院,隻是庭門緊閉,連燈籠都沒有亮,看上去蕭瑟得很。
“那裡是什麼地方?”
弟子答說:“是弦歌姑娘的故居。”
原來這弦歌姑娘是應流徴父親的姐姐,當年這家主之位原是要傳給應弦歌,可她意外身故,居住的冬園别院也一直沒有再開啟。
“意外身故?是生病?”
弟子顯然有些為難,搖頭:“不是。已經過去了二三百年,當時我還沒有來夢蝶莊,隻知道弦歌姑娘是被妖殺害的,當時那妖族來莊内大開殺戒,還引來了魔氣,若不是幾位真人相助,興許夢蝶莊就要覆滅。”
又是被妖殺害的慘劇,朝見雪趕緊看了一眼玉惟,後者并未露出什麼情緒,他便松了一口氣,還是趕緊停了這個話題。
稀奇的是,這冬園雖是纏綿雪景,體感卻一點都不覺得冷,朝見雪心說要是把這四時的法術放在清雪築,冬天還怕打着赤膊練體術嗎。
再往前,便是要引他們去的正堂。
應流徴在外面翹首以盼,興高采烈地迎上來:“家主今日不在,是我娘親要見你們,我已經把你們要去一葉舟的事情同她說了,她知道在哪裡!”
掀開叮鈴作響的流珠簾,應流徴歡喜道:“阿娘,我朋友來了!”
“你這孩子,走路别毛毛躁躁的……”
隔着珠簾影,應夫人的綠衣身影坐姿挺拔,頭發一絲不苟地梳起,并未帶多餘的首飾,聽聲音便知道是行為飒爽的女俠。
朝見雪與玉惟站在簾外,待應夫人掀簾出來,朝見雪端端正正地笑道:“晚輩叨擾夫人。”
玉惟也恭敬地行禮。
本該是順意和諧的場面,不知怎的,空氣有一瞬微妙的停滞感。
應夫人的目光落在朝見雪臉上,揚在唇角的笑忽然一僵,在他身邊的應流徴也感覺到了她肢體的不自然,關切道:“阿娘怎麼了?”
朝見雪也是奇怪,還以為自己動作有什麼不妥,可一看玉惟,和他的行禮方式是一樣的。
不過這微妙的不自然很快就過去了。應夫人笑道:“流徴給你們添麻煩了吧。”
“哪裡的話,應三公子個性活潑,很是善談。”朝見雪拍她兒子馬屁,應流徴笑得更加快樂了,玉惟直皺眉。
接着,應夫人問了幾句他們在無為宗的師承,再說起玉叢一葉舟。
“應家與玉氏淵源頗深,可惜玉氏百年前就關了一葉舟入口,你們要進玉叢一葉舟,怕是不容易。”
“容不容易,總得去了才知道。煩請夫人為我們指一條明路。”朝見雪道。
“今日是上弦月,便是在落花谷北,山泉澗深處。”
原來這一葉舟的出沒關乎月相,若沒有知情人引路,他們還當真要費好一番功夫。
陪着應夫人喝了茶,她又單獨問朝見雪:“你本家是何處的?”
一旁的應流徴一下子支起耳朵,目光炯炯有神。
娘親莫非是要替他問……
朝見雪不願意讓人知道他與栖山的關系,隐瞞道:“我從小就生在無為宗。”
“無為宗聲名赫赫,是個修行的好地方。”應夫人點了點頭,“是幾月生人?”
應流徴坐如針氈,臉漸漸漲紅了。忽然發現玉惟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臉色冷冰冰的,半點不像他明媚的師兄朝見雪,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
朝見雪隻說:“冬月。”具體哪一個月他也不清楚。
應夫人再深看他上下,笃定道:“已是金丹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