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韻在自己閨房中醒來之時,她難以相信,自己如話本子中所說的那樣,重生了。
重生在了與沈府世子大婚前一個月,重生在了與衛南铮私奔前二十五天。
上一世,她因着衛南铮,逃了與平遠侯府世子沈铎的婚事,舍棄了家人,父親因為此事,在官場上遭到了同僚的恥笑,笑他一個弘文館學士,竟教出了這樣一個女兒。
而她與衛南铮的關系,最終,由親密,漸漸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在三十出頭的年紀,便郁郁而終。
上一世,她離家後,再見父母,已是她将要離開人世之時,那時,父母已年邁,與她記憶中的父母,相差甚遠。那一刻,她的悔意,達到了頂峰。
這一次,她重走一遭,定不要再讓他們失望傷心。
這一個月以來,她一直盡心地配合婚禮的各種事宜。讓她意外的是,這一世的她,與衛南铮好像并不認識,身邊沒有出現這個人。
她心想着,許是,有什麼發生了變化,就像她,都能重生回來。
可有一事,她心中還是牽挂。
上一世,她的弟弟,蘇安義,被稱為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在這個節骨眼,一場豪賭,輸了個精光,蘇家舉全家之力,尚可還上,但之後,蘇家必将重頭開始,步履維艱,家中的每一個人恐都無法安生,這對蘇家來說,如滅頂之災。
蘇家能想到的所有關系中,最能幫到他們的,便是平遠侯府,但如果平遠侯府知道了此事,蘇韻在沈家必受輕視,為了不讓女兒受苦,蘇家決定硬撐下此事。
而這一世,此事,也發生了,就在前幾天。
上一世的蘇韻,那時已在計劃私奔,并未多做他想,但這一次,她決定嫁到沈家,那這事,是應當讓沈家知道的,在他們婚前就知道。就在她與父母商議,是否要去沈府拜見的第二天,倒先在街上遇到了她未來的夫君,沈铎。
那一日,她與管家一同出門采買,她正猶豫這東西是否還有采買的必要時,便有一個小厮來請她去樓上吃茶。
蘇韻擡頭便看見二樓窗台邊立着的一個人,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沈铎。
一身深藍色華服,頭戴玉冠。
她随小厮上了樓,沈铎負手立在門邊等她。
蘇韻規矩地行禮。
沈铎并不如她想的那般,傲慢或者不羁,隻是他周身的貴氣,有些壓人,蘇韻并未怎麼擡頭看他。
沈铎卻一直客套有禮。
而最後,蘇韻弄明白,沈铎請她上來,就是為了問她婚禮的事,她還有什麼特别的要求。
蘇韻搖了搖頭,道:“沈世子客氣了,我沒有什麼要求,一切按照規矩來就好”。
沈铎:“那便好”。
蘇韻又想了想蘇安義的事,決定還是與沈铎說了,他早點知道,若因此對自己未來夫人的娘家有意見,也好早點退了這婚。
沈铎聽完,想了一會兒,道:“我可以替他還上,但此事,不能再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沈家的任何一個人”。
蘇韻完全愣住了,“沈世子,不必如此。你我還未成婚,世子若想退婚,我,還有蘇家,都可以理解,此事不必牽連世子”。
沈铎:“你說此事,是想與我退婚的?”。
“不是”,蘇韻慌忙否認,這要說是,那便也太不識擡舉了。
沈铎:“你我即将完婚,以後便是一家人,自當風雨同舟。隻是……”。
蘇韻擡頭看着他。
沈铎:“蘇安義,需當好好管教。若有下次,我不會再管”。
“是”。
蘇韻想着,這外面對這世子的評價,還是太過片面。
外頭說他的,多是說性情不羁乖戾,但,貌美。蘇韻覺得,後半句說的對,但,不羁乖戾,她倒沒看出來,反倒是一個重諾又知禮的人。
*
重生回來的這一個月,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便到了今日。
此時,她正坐在自己的婚房之中,沈铎,她的夫君,前不久,挑了蓋頭,去前頭應酬了,來觀禮的女眷親屬,與她一起在房中用了晚飯後,也一一離開。
房中靜下來,她才想了想今天發生的事。
她擡頭看着這房間,到處都紅通通的,紅色的床幔、錦被、桌布、茶具、燭台……還有那一對紅色的喜燭。她猶記得白日熱鬧的炮竹聲,迎親時的歡笑聲,原來……真正的成親,是這個樣子的。
上一世,她未曾有過這些。
侯府的丫鬟已服侍她,重新沐浴過一遍,她換上了一件紅色的錦衣,端坐在床前。
外面的喧鬧聲,隐約能傳入她的耳中。
她與沈铎的婚約,其實說起來,很是遙遠,得從他們的祖父輩說起。當年,兩位祖父交好,倆人都還未成婚時,便定下了親事,但到了他們下一輩,家中都是男丁,未有女子,婚約便到了他們這輩。
原本隻是口頭定親,加之沈家上一輩長子沈定遠飛黃騰達,軍功顯赫,位及侯爵。蘇家兢兢業業,長子蘇賀章,也還是隻到了五品。這門親事,本可你不提我不提,便作罷了。
怎料,沈家是重諾之家,竟主動提起了這門親事,為了不委屈蘇家姑娘,提議侯府嫡次子沈铎來定這門親事。
蘇家覺得這甚是擡舉了蘇家,侯府嫡次子,地位僅次于嫡子沈珩,侯府嫡子,将來是要繼承爵位稱侯爺的,蘇家自是不敢觊觎,嫡次子,蘇家已經甚是滿意了,能配的,也隻有家中五品官蘇賀章的長女蘇韻了。
但就在兩人成婚之前一年,侯府嫡子沈珩離世,繼而,沈铎成了平遠侯府的世子。
蘇韻聽着外頭賓客的聲音越來越小,不多時,廊下便傳來了腳步聲,那聲音,越來越近。
她心中有些緊張,不自覺地攥緊了手。
而後,腳步聲停在門前,她聽到有人在輕聲低語。
随後,門被推開,走進來的,隻有沈铎一人。
蘇韻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
雖然這不是第一次見面,但今日的此情此景,蘇韻羞得厲害。
沈铎高八尺有餘,身形修長,穿着喜服,往那一站,玉樹臨風。
他走了過來,蘇韻聞到了酒味。
她忙迎上前去,微微颔首,“世子”。
沈铎看着眼前的人,已換成一身就寝的紅色單薄錦衣,原本盤着的發髻,已松散下來,披在身後,她低着頭,雙頰泛紅。
“不必多禮”。
沈铎單手撐着桌子,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