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祭祀畢。
阖家守歲,蘇轼興緻盎然的與蘇邁聯詩作對,王閏之領着一家老小圍爐團坐解百事吉結子,桌上擺放着各色蜜餞、幹果、鮮果、糖果、面果點心、熟食、簽食等吃盤。
圓娘與辰哥兒坐在桌旁分糖果吃,見父兄在聯詩,辰哥兒掬着小兔桔燈牽着圓娘就跑了,生怕逮到他!
叔寄伸手要叫,王閏之笑道:“且由着他們皮去吧,不消說指定是去庭院裡放爆竹,叔寄等明年就可以和兄姊一道玩了。”
叔寄眨了眨眼睛,期待的“嗯”了一聲。
任嬷嬷不放心,跟出來叮囑道:“就在竹軒院子裡玩吧,不要去大門口,今晚有打夜胡的,莫要沖撞了去,亦不要去東廂那邊,六郎還小,莫要驚了他。”
辰哥兒點點頭,小大人似的回道:“嬷嬷放心,我曉得分寸的!”
任嬷嬷給圓娘将衣領窩好,又将毛茸茸的圍領給她緊了緊,确定鑽不進風去才輕輕拍了拍,叫硯青、硯秋兩書童跟着,這才肯放她們離開。
辰哥兒悄咪咪對圓娘說道:“咱們放完爆竹回去正好讨随年錢。”
圓娘想起自己那隻青瓷小豬式儲錢罐,頓時開心極了。
金猊奴遛在圓娘腳邊緊緊的跟着,小腿捯的飛快,一不小心便會被它拌到,圓娘微歎:這小東西這會兒跟的這樣緊,待會兒肯定會吓的往廳堂裡鑽的。
等硯秋選定地方後,辰哥兒就着小兔桔燈裡的燭火點燃一根線香,由着線香去引爆竹信子,這樣比較安全。
圓娘四處瞅了瞅,抱着金猊奴躲了起來。
辰哥兒不許,非得讓她看他的英姿,甚至要教她怎麼放?
可憐圓娘打小就沒放過鞭炮,也最怕響了,讓她在一旁看着行,放那是絕對不可以的,她不敢。
辰哥兒自己說的豪壯,等真格的點着信子之後,抱頭鼠竄的特别快,生怕崩着他,又慫又愛玩。
圓娘看得樂呵,順勢替金猊奴捂耳朵,可憐剛剛還在活蹦亂跳的小狗,此時正縮在圓娘懷裡瑟瑟發抖,一動都不敢動。
辰哥兒看圓娘隻在一旁幹幹的看着,也感受不到放爆竹的樂趣,他吩咐硯青去庫房取些甩炮和火花炮過來。
辰哥兒一一教了圓娘玩法,甩炮就用手将其擲在地上即可,不用點火,也不會崩着人。火花炮雖然需要點火,而且燃起來噼裡啪啦作響,但聲音不大,一點也不吓人。
男孩子嫌棄這兩樣不夠有意思,多半是不玩這個的,所以這兩樣是特意為膽子很小的圓娘備的。
這兩樣在後世過年的時候也十分流行,年紀小的孩子特别愛玩,圓娘的母親每逢過年時會給她買一盒滴滴筋,跟這火花炮有異曲同工之妙。
辰哥兒把火花炮引着,交到圓娘手裡道:“别怕,很好玩的。”
圓娘張大眼睛,看着火花絡繹不絕的蹦出來,她的心情好似也跟着這些火花變的溫暖起來。
金猊奴眼睜睜的看着圓娘叛變了,嗷的一嗓子從她懷裡竄出去,欲奪路而逃卻怎麼也找不着路。
辰哥兒在一旁淘氣,拿着另一簇火花炮追着金猊奴滿院子跑,笑聲傳遍竹軒每個角落。
任嬷嬷在屋裡心滿意足的說道:“還得是孩子多才熱鬧。”
衆人深以為然。
待三更鼓過,圓娘和辰哥兒也跑累了,皆蹦蹦跳跳的回到廳堂,身上俱沾了爆竹的氣息。
拂霜給圓娘新換了一身衣裳,再回到廳堂時,八仙桌上的果盤子已然被撤下,熱乎乎的年夜飯端了上來。
蘇家家風簡樸,并無十分奢華靡麗的做派,菜式也簡單,從年夜飯可見一斑,雖無魚翅熊掌等物,但亦準備精心。
豬羊魚蔬等菜肴十分齊全,然而這些都不是主味,主味最打眼的還是馎饦,一道吃食倒有三盞湯去陪它,這陣仗倒是罕見。
先前,圓娘還不解,等仔細看過之後才發現這是從祭祀的供桌上撤下的一道吃食,食之添福添壽的意思。
最初隻是拿白水煮了,并無味道,是人要吃,才添配了鮮湯。
圓娘是聽過這個冬至馄饨年馎饦的習俗的,當時她還納悶為什麼過年要吃馎饦,而不吃與馎饦極為相似的面條?
直到馎饦上桌後她才終于了悟,無他,馎饦被抻的極薄,祭祀完祖先之後人們再吃時,拿湯水一罩,當作面片湯似的吸溜入腹即可,而面條經過這麼一番折騰的話,早粘成一團,又面又粘又容易斷怎麼挑都挑不開,口感太一言難盡。
當然,這些緣由都是圓娘暗自揣摩的。
辰哥兒在她身側捏着鼻子将馎饦一飲而盡,朝雲又奉了屠蘇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