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錢雲送回房間，樊亦随後被張女士邀請去後院喝茶。

後院裡有個泳池，看起來挺久沒維護了，有些鏽迹斑斑。

女人見樊亦的目光落在泳池上，說：“那是我老公以前給錢雲建的，他遊泳厲害，說要讓錢雲也成為一名遊泳健将。”

樊亦點頭：“他很愛女兒。”

女人臉上第一次浮現了笑容：“嗯，他是個很棒的爸爸和老公。”

然後她接着說：“我老公家裡是A市最早一批開始經營私立養老院的，後來聯合了本地的公立醫療機構，規模做的很大。”

她突然問樊亦：“錢雲臉色不太好，她是不是告訴你她爸的死是我造成的？”

樊亦沉默。

女人悲涼地冷笑一聲，繼續道：“7年前有一場上了很多報紙頭條的醫鬧，裡面除了死了的兩個醫生一個護工，還有就是我丈夫。”

樊亦依稀記得好像是聽人提過這麼件事，因為死傷人數已經是醫院勢力壓不下來的程度。

“我那個時候活的高調，身邊的人都知道我老公是xx養老院的股東。那年有一位老人因為腦血管破裂沒有搶救回來，他的家屬就起了報複的心……”女人突然有一絲哽咽

“我沒有想到那個家屬就是錢雲幼兒園同學的家長，因為我平時太高調所以他幾乎對我們家的行蹤了如指掌。後來他專門選了我們一家人都在醫院的那天去的……”

“那天走廊裡人很多，我老公察覺到了人群中不對勁，讓我們從安全通道先走了……”

女人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下來，她舉起杯子放到嘴邊，卻用扶着杯身的大拇指飛快地揩了一把眼睛。

“這七年，我也很痛苦，我沒有一天不為自己的張揚自責，就像錢雲怨恨我那樣。”

“但是我不想她就這麼消沉下去，你也看到了，在這個環境裡她根本沒有辦法健康成長。”

“我也試圖和她去其他城市，但她總能自己找回來，所以我想，如果去了國外，斷了她的資金和通訊，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就好了。”

“到時候她會有一群新的朋友，全新的人生，我也可以陪着她，一起慢慢恢複。”

“可你這不是在試圖治愈她，你隻是想拴住她而已。”樊亦終于開口。

“你想斷了她回這個家的念頭，和舊人的聯系，無非是想讓她重新依賴你，讓你找回做母親的掌控感。”

這隻會讓兩個人心靈的距離越來越遠。

“她覺得是你害了她爸，這真的是她自己覺得的嗎？還是你心底的恐懼，在無形中影響到了她。”

樊亦直白地說着客觀的話，無視女人逐漸慘白的臉色。

“恕我直言，我覺得需要療愈的不是您的孩子，是您。”

“你如果一直沒有辦法敞開心扉去和錢雲談過去的這件事，談你倆的關系，尊重她的自由和情感，那她當然是不會願意跟着你逃離這個讓你覺得傷心的地方。”

“強加自己的情感在别人身上已經是很過分的事了，錢雲才十四是吧，她應該還沒有辨别是非的能力，這個時候難道您不應該更加從一個客觀角度把過去鋪開給她看，讓她選擇未來的路要怎麼走。”

樊亦起身，跟失魂落魄的張女士做道别：“雖然推銷是我的工作，但我不覺得您目前适合我們任何一個項目。您先和孩子談談吧。如果有需要，歡迎随時聯系我。”

回家路上周銳發消息問他鹦鹉怎麼樣了，樊亦回：飛了。

剛回到家裡發現自家大叔也在，樊亦沖上去想索個愛的抱抱，卻見楊候愁容滿面。

“怎麼了？”樊亦從側面擁住他。

“小菲那小子又因為打架被抓了，派出所讓我過去一趟。”楊候拍開纏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我去去就回。”

樊亦一聽就來氣：“這家人就逮着你薅了是吧，給他爸打電話喊他爸去，怎麼三天兩頭進去還折騰你。”

“我可不敢。”楊候無奈道，“這要順帶通知那事後來找我茬的可就不止一個人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 樊亦握住楊候的手，拇指反複摩挲着楊候手心大大小小的繭，直到他點了點頭。

倆人去機關交了擔保書保證金，又下來派出所等執行。幾個小時後，一個老民警才走到等候大廳喊了聲楊候的名字。

“曹小菲家屬？”民警掃了一眼手上的檔案。

“對，”楊候趕緊答到。

“你家這孩子怎麼回事，上次才拘留過，這兒立馬就又鬧事了。”

楊候低頭陪着不是，能看出來這事已經不是頭一次了。

“這麼年輕，不好好管教的話以後可是真的要蹲監獄的啊。”老民警皺着眉：“就說打架鬥毆這事，多來兩次怕當天也領不走了。”

“是，這次回去一定嚴加管教，絕不再犯。”楊候态度謙卑，聲音卻毫無起伏。

民警離開後，樊亦問楊候：“這事你是經曆過多少次啊？道歉像背教科書似的。”

楊候搖搖頭：“記不清了，高中時候是去被他老師訓，上專科了自由了，就開始把派出所當老家了。”

“這種地痞子流氓家庭能還養出個楊老師，真是不容易。”樊亦伸手摟了摟楊候的肩。

楊候扭了扭肩，不動聲色地把樊亦的手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