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了點頭,“租了半年。”他答。
“那我進去看看的話,會不會——”她不想離開,人性本貪,她得隴望蜀,她又想延長跟他在一起的瞬間了。
一路走過來都走過來了,多看一眼他住的屋子應該沒什麼的吧?
她會在打擾到他之前離開的。
何況他在她前面走,他一路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她——他又瘦又社恐,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高高在上,這讓她鼓足了勇氣,醞釀了一路的念頭脫口而出:“——進去了不會打擾你吧?”
宋辛瀾沒拒絕,看樣子也不介意她打擾,開門讓她進去。
室内窗子很窄,光線很暗,家具黯舊。
正面房間一共三間,堂屋裡供奉着一張送子觀音畫,畫面斑駁,隻隐約可以看見銀月臉盤的觀音手上抱着一個嬰兒,除此而外,什麼都辨别不清。
佛像前面是一個高高的供桌,上面擺放着兩隻燭台,民房的主人留下的兩隻白色蠟燭燃剩了半截,還插在燭台上。
在供桌的前面,是一張農村常見的木頭飯桌,兩個長條凳子分列兩邊,歪歪斜斜的。
除此而外,這個堂屋一無所有。
堂屋右側是雜物房,堆滿了原主人留下的各種雜物,都是些破椅子破闆子之類的,滿滿登登的,幾乎沒有插腳的地方。
左側則是卧室,也是之前丁妍在外面暗中觀察時,宋辛瀾拉上窗簾的那個房間。
卧室也很簡陋,遮光性能極佳的窗簾即便是大白天,也沒有拉開,靠着牆的燈亮起,照亮室内的兩張床。
一張床上堆放着他的行李箱和衣物,另外一張床則緊緊靠着牆,床上是簡單的軍綠色睡袋。
這——就是他睡覺的地方?這麼冷的天氣,睡那麼薄的睡袋嗎?
宋辛瀾一進了屋子,整個人都洩了氣一般,鏡頭包放在行李箱旁,他走向裡面的那張床,一頭栽在上面。
羽絨服沒脫,口罩也沒摘,就那樣趴着一動不動,眼睛緊緊地閉着。
丁妍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等了好一陣,看他始終不動一下,她蹑手蹑腳地走過去問:“你怎麼樣了?”
他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回答她,口罩上方的眉心皺起,看着很難受的樣子。
這是昏過去了嗎?丁妍慌亂地想。
鼻梁很高,這個口罩最多也就是起個遮擋的作用,并不會阻擋他的呼吸,可丁妍還是怕他窒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口罩拉到他鼻孔下方。
露出的鼻子很好看,跟十六歲的他一樣好看,讓丁妍怦然心動。
作為一個以畫畫為生的人,看見這麼絕的五官,她的第一反應是想要畫下來,可她沒筆紙,手指隻能遺憾地捏緊,心想一等自己回去,就要給他做個畫冊。
将這十幾天所見的宋辛瀾,每個樣子的他,正面、側影、背影——全都畫下來,留着以後打發無聊的漫漫長日。
睡袋很薄,薄到她将這睡袋蓋在宋辛瀾身上時,覺得自己不過是給羽絨服上加了幾根羽毛,起不到任何防寒的作用。
這賞楓地處于群山之間,雖然隻是初秋,但山中濕冷,丁妍住的是山景附近很便宜的快捷酒店,居住條件比這個民房好一些,饒是如此,這幾天晚上她也要吹着空調暖風才能睡着。
她想了想,拿出手機,打開外送軟件,看了看家居日用的配送。
還好,托福這裡的秋景,附近倒是有幾家商超。
隻是外送的時間很長,要一個半小時,配送費也不菲。
她點了下單,買了一床秋冬用的棉被,等一個半小時之後棉被送到,她就可以離開了,丁妍心裡尋思。
一想到自己這一趟來,竟然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不但多跟他說了幾句話,還能親眼見到他生活的環境,跟他有了真實世界的接觸,内心就一陣喜悅滿足。
坐在另外一張床上,看看他,又看看他生活的這個小屋子,目光落在另外一張床上他的那些衣物上,一邊擦着因為冷而有些流鼻水的鼻子,一邊仔細看着。
想要畫他,就要把他日常穿些什麼、用些什麼記個清楚,這樣畫出來的每個他,才會栩栩如生,才會陪伴此後無數個人生中沒有他的瞬間。
黑色,白色,灰色,全是黑白灰,帽衫,帽衫,又是帽衫,到底有多少件帽衫?
一件夏天的T恤從一堆帽衫中露出一角,是鮮豔的紅色,材質輕薄,夏天剛剛過去,這件紅T恤他應該貼身穿過——
……
她瞥了一眼另一張床上的宋辛瀾,雙目緊閉,沒有睜開的迹象。
……
還好,還好今天穿了一件大衣,衣衫夠寬,衣兜夠大。
她想偷東西,偷了那件他貼身穿過的紅色T恤,呼吸瞬間急促,做賊的感覺讓她手腳亂顫。
又看了一眼宋辛瀾,他還閉着眼睛,她哆哆嗦嗦地伸手過去,拿了自己想拿的,慌手慌腳地将這個T恤塞近大衣兜裡,手忙腳亂中隐約感到宋辛瀾似乎在看着自己,這感覺吓得她呼吸瞬間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