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貶低我自己嗎？手抓着被子角安安靜靜地坐着，想到往事，他又沉浸在思緒裡。

被子微動，丁妍顯然還想繼續給他抹油，在試着拉開他攥緊的被子。

宋辛瀾不肯，推拒當中，他的身體向下，整個鑽到了被子下。

“可我還沒抹完呢……”

宋辛瀾的長腿在被子裡曲起，拒絕她的靠近，“不用了。”他說。

“那是凍傷，不好好養護的話，會連片掉皮的啊——”

“沒關系，明天再抹也行。”

她不想他掉皮，一臉不懂地看着拒絕的他。

宋辛瀾的腿不敢放下，一直曲着，直到身體的激動漸消，才将目光移向她，“你剛剛不是說要給我數綿羊嗎？”他岔開話題問。

她果然眼睛一亮，松開了他的被子，“你想要聽嗎？”她一臉高興地問。

心思真的很好懂，眼睛裡也隻裝滿了自己——這一點尤其讓他心安，嘴角甚至很快地閃過一抹微笑，宋辛瀾點了點頭。

丁妍放下護膚油，坐回她自己的床，對他說：“那我要開始數了，你不好好躺着嗎？”

宋辛瀾看了一眼自己的被子，确認無異樣，才将長腿放平，向後躺在枕頭上。

“關燈？”她手放在台燈按鍵上，問他。

宋辛瀾嗯了一聲。

丁妍按熄了燈，向後靠在床頭，“我也躺下了，要是一會兒我先睡着了，你可記得提醒我——”躺下的她顯然并沒打算入睡，被子也沒有蓋在身上，翹着腳，小腿一搖一搖地對他說。

“提醒你什麼？”

“提醒我不要睡着了，繼續數啊？”

“那你就先睡吧。”

她聽了，一個勁兒搖頭，跟他說道：“當然不行了，我什麼時候睡都行，你得先睡。”

輕輕柔柔的聲音在黑暗裡聽起來十分笃定，“我為什麼要先睡？”他從枕頭上轉過頭，看着旁邊的她。

她的小腿依然搖着，纖細的小腳丫子在夜間微光裡看着白嫩又光潔，“就是你先睡了，我再睡。”她告訴他。

宋辛瀾将自己的目光從她的腳丫上移開，腿又翹起來，撐起被子，“你是又把我當成小朋友了嗎？”身體機能恢複，是件好事，但也确實很麻煩，宋辛瀾清了一下嗓子，問她道。

她渾然不覺他的異樣，沖他一笑說：“沒有啊，你怎麼可能是小朋友，你是大朋友。”

說完這句話，她就開始數了：一隻羊，兩隻羊……

聲音好聽，黑夜裡絲毫不吵鬧，宋辛瀾緊緊抓着被子角的手不自覺放松下來，支起來的腿也在不久之後慢慢放下，他目光盯着黑夜的房頂，因為跟她在一起所暫時忘記的那些人那些事，在這一刻又紛紛湧上心頭。

就是這樣，每天每夜、每時每刻——這些人這些事永遠糾纏着他，不肯放過——

如果他能忘了就好了——

“你要閉上眼睛啊？”隔壁床傳來她的聲音。

宋辛瀾越來越沉的心緒在聽見她的聲音後，蓦地變輕，仿佛這個聲音能給自己減壓一般，他深深地出了口氣，“不閉上不行嗎？”他問道。

“你要睜着眼睛睡覺嗎？”

睜着還是閉着，又有什麼區别嗎？反正我都睡不着，宋辛瀾心想。

好在她也沒有繼續催促，随便他睜眼還是閉眼，又繼續耐心地給他數了起來。

宋辛瀾一直聽着，聽她數到了一千隻羊，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

他目光轉過去，微光中見她一直搖搖晃晃的小腿不動了，那雙晶亮的大眼睛也已經閉上，睡着了。

呼吸平穩，神情甯和，仔細看，能看到她的嘴角帶着一絲淺淺的笑意。